得知噩耗
民國二十八年的春天,渝城的雨絲像破棉絮一樣,
濕漉漉地黏在人的身上,
讓人感覺十分難受。
古之月踩著青石板路,急匆匆地往朱大伯家趕去。
他的膠鞋底子在水窪裡不停地碾壓,發出“噗嗤噗嗤”的聲音。
原來,孫總隊長昨天去述職了,臨走前,古之月特意找他請了個假。
因為朱大伯已經咳嗽了大半個月,身體狀況越來越差,古之月決定帶著朱大伯去看醫生。
古之月終於趕到了朱大伯家,
他推開那扇用竹篾編織而成的院門,還沒進屋,
就聽見屋裡傳來一陣像拉風箱似的咳喘聲。
他心中一緊,三步並作兩步地衝進堂屋,
隻見朱大伯蜷縮在一張破舊的藤椅裡,
整個人瘦得像一截枯竹,手緊緊地按在胸口,
身體隨著咳嗽不停地抽搐著。
“大伯!”
古之月心急如焚,他的蘇北口音中透露出滿滿的焦急,
“咱這就去醫院!”
“不去不去,”
朱大伯無力地擺了擺手,他的金陵話中帶著明顯的痰音,
“西醫館那幫人,沒有現大洋就吊著不給看……”
古之月根本不聽朱大伯的話,
他二話不說,彎下腰,小心翼翼地將老人背在背上。
然而,當他走出屋子時,才發現雨下得更密了,豆大的雨點劈頭蓋臉地砸下來。
他連忙扯起自己那件補丁摞補丁的灰布衫,
蓋住朱大伯的身體,生怕老人被雨淋到。
而他自己,則完全暴露在雨中,不一會兒就被淋成了一隻落湯雞。
到了中西醫院門口,掛號處的白大褂翻著白眼:
"掛號費兩塊,住院押金二十......"
"老子沒錢!"
古之月嘩啦一聲扯開衣襟,腰間二十響泛著冷光,
"但老子有這個!"他嘩啦頂上子彈,槍口戳在醫生鼻尖上。
掛號處的算盤珠子劈裡啪啦掉了一地,幾個護士縮在柱子後頭直發抖。
醫生的金絲眼鏡隨著他的動作緩緩滑落,
最終停留在鼻尖處,仿佛隨時都會掉落下來。
他的手有些顫抖,哆哆嗦嗦地領著古之月和朱大伯走進了診室。
古之月靜靜地跟在後麵,目光落在醫生身上。
他注意到醫生的白大褂有些舊了,領口處微微泛黃,似乎已經穿了很久。
進了診室,醫生讓朱大伯坐在椅子上,
然後拿起聽診器,輕輕地按在老人的胸口。
古之月站在一旁,看著醫生專注的神情,心裡不禁有些緊張。
當聽診器接觸到朱大伯的胸口時,古之月的視線被吸引了過去。
他驚訝地發現,朱大伯那瘦骨嶙峋的胸脯上,竟然有一道蜈蚣似的疤痕,猙獰而醒目。
醫生皺起眉頭,仔細聽了一會兒,
然後直起身子,對古之月說:
“肺炎,拖久了要人命的。”
他的聲音有些低沉,透露出一絲擔憂。
古之月點點頭,心裡沉甸甸的。
醫生迅速開好方子,遞給古之月,說道:
“先打三天針,再抓七副中藥……”
古之月接過方子,看了一眼,上麵的字跡龍飛鳳舞,
他有些吃力地辨認著。醫生似乎看出了他的難處,
又解釋了幾句,古之月這才明白該怎麼做。
按照醫生的指示,古之月陪著朱大伯來到病房,
護士很快就過來給他打上了點滴。
藥水順著膠皮管子緩緩地流淌下來,
古之月則蹲在病床邊,細心地給朱大伯削起了蘋果。
病房裡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藥味,夾雜著金陵話的聲音。
朱大伯躺在床上,有氣無力地說著話,古之月靜靜地聽著。
“二十六年冬月,鬼子打進金陵城那會兒,
你乾爹乾媽準備帶著覓詩往鄉下逃,
我駕著小舢板幫國府運物資去武漢……”
朱大伯的聲音有些沙啞,像是被歲月磨礪過一般。
古之月削蘋果的手停了下來,他抬起頭,看著朱大伯。
老人的眼睛渾濁不堪,但此刻卻突然亮了起來,仿佛看見了江麵上的炮火。
“哪曉得武漢也沒守住,
我那船小,順著長江往上遊蹭,硬是蹭到了渝城。
後來又幫著運滇緬公路的物資,
哪曉得在宜昌江麵,遭了鬼子飛機……”
朱大伯的話語中帶著些許無奈和哀傷。
他掀開衣襟,露出心口的傷疤,
"炸彈片擦著心臟過去,船沉了,貨也沒了,
我遊上岸時,連褲衩都被水衝走嘍。"
古之月鼻子一陣發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