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之月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聽見身後弟兄們拉動槍栓的聲音。
就在這時,西頭屋頂傳來瓦片碎裂的脆響,
徐天亮的金陵話像把鋒利的匕首劃破夜空:
"周大麻子!您後腦勺的白頭發該剪剪嘍!"
周大麻子下意識地回頭,
月光照亮了他肥碩的臉龐和腰間那柄鑲銀的左輪手槍。
說時遲那時快,徐天亮從三米高的屋頂縱身躍下,
湯姆遜的背帶在半空劃出道弧線,
落地時膝蓋狠狠撞在周大麻子後頸上。
這個兩百斤的胖子哼都沒哼一聲就栽倒在地,
徐天亮的膝蓋死死壓住他的脊梁骨,槍管頂住他後心:
"動一動老子就給您開個後頸糖葫蘆,
叫您嘗嘗金陵糖芋苗的滋味!"
城頭上的保安團士兵全傻了眼,衝鋒號戛然而止,
隻有遠處的火盆劈啪作響。
古之月趁機帶著弟兄們衝下城頭,
二十響駁殼槍指著呆立的保安團:
"把槍撂地上!
誰動老子崩了你們團長的痔瘡!"
周大麻子被徐天亮拽著頭發提起來時,
肥臉上全是土灰,小眼睛瞪得滾圓:
"你、你是共黨?"
徐天亮笑嘻嘻地掏出繩子捆他的手:
"錯嘍,咱是國軍都勻暫編團的,
專門給您老送夜宵來著。"
審問剛開了個頭,
巷口突然傳來汽車引擎的轟鳴。
三道雪亮的車燈劃破夜色,
十幾名戴禮帽的漢子端著美式卡賓槍衝了進來,
為首的中年男人戴著金絲眼鏡,
皮鞋踩在血水裡發出"咯吱"聲:
"古少校,徐上尉,久仰大名啊。"
他掏出張蓋著軍統大印的公文,
嘴角掛著意味深長的笑:
"周大麻子涉嫌通共,貴陽站奉命接手。"
古之月的手指扣緊了駁殼槍扳機,
槍口卻被徐天亮輕輕按住。
金陵話在耳邊響起:
"老古,咱褲腰帶上還彆著孫總隊長的密令呢,
犯不著跟這幫戴禮帽的較勁。"
他抬頭看見對方槍管上的消音器,
突然想起三天前在鎮遠碼頭看見的那艘掛著鹽商旗號的貨船——
艙底的桐油味混著鴉片香,
跟現在這夥人身上的古龍水味一樣刺鼻。
周大麻子被拖上汽車時,突然扭頭衝古之月喊:
"他們拿桐油換軍火!
碼頭三號倉......"
話沒說完就被人捂住了嘴。
汽車揚塵而去時,
徐天亮蹲在地上撿了塊帶血的肩章,
上頭繡著半朵褪色的梅花:
"班頭,咱來鎮遠時,
孫總隊長說彆管桐油的事兒。
可這梅花,跟半年前在獨山看見的走私商肩章一個樣。"
夜風送來遠處更夫的梆子聲,
"天乾物燥,小心火燭"
的吆喝裡帶著說不出的蒼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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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之月摸出懷表,指針指向淩晨三點——
離孫總隊長要求返回都勻的時限還有四個小時。
他望著周大麻子被帶走的方向,
鼻尖又泛起那股混著桐油的硝煙味,
突然覺得這趟鎮遠之行,
就像掉進了個滿是漩渦的深潭,
而他們攥在手裡的線索,
不過是潭麵上一片隨波逐流的枯葉。
"亮子,把弟兄們叫醒。"
古之月拍了拍戰友的肩膀,
蘇北話裡帶著幾分疲憊,
"咱得趕在天亮前回都勻,
孫總隊長的電報上寫著"違者軍法論處",
比周大麻子的督戰隊還狠咧。"
徐天亮站起身時,踢到了地上半塊燒焦的木牌,
借著月光看清上麵的字:
"鎮遠保安團緝私隊"。
他突然笑了,笑聲裡帶著說不出的譏諷:
"緝私隊?
老子看是緝著私往自己腰包裡塞吧。"
一行人摸黑往城外走時,
古之月回頭望了眼鎮遠城頭,
火光已經熄滅,
隻剩下幾盞零星的燈籠在夜風裡搖晃。
他摸了摸胸前的布袋,
裡麵裝著從周大麻子身上搜出來的碼頭鑰匙——
三號倉,桐油,還有軍統的人。
這些碎片在他腦子裡拚成了張模糊的圖,
圖的中心,是孫總隊長反複叮囑他們彆碰的"桐油走私"。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濃重,
隊伍轉過山坳時,
遠處傳來急促的馬蹄聲。
傳令兵氣喘籲籲地跑來,遞上封加急電報。
古之月借著火折子的光掃了眼,臉色驟然一變:
"孫總隊長命令,即刻返回都勻,
不得延誤。
另,桐油案另有專員接手,
本部不得乾涉。"
徐天亮湊過來看了眼,
金陵話裡帶著不耐:
"得,剛釣到條大魚,就被人剪了魚鉤。"
隊伍在晨霧裡疾行,
古之月望著東方泛起的魚肚白,
突然想起出發前孫總隊長說的話:
"有些水,渾得能淹死人。"
現在他終於明白,這灘渾水裡,
不光有周大麻子這樣的蝦米,
還有戴著金絲眼鏡的鱷魚,
以及更深處,那些藏在陰影裡的、甩動著尾巴攪渾河水的巨鱷。
而他們,不過是被扔進水裡的一杆舊魚叉,
叉得了蝦米,卻戳不動鱷魚的鱗甲。
路過鎮遠城外的亂葬崗時,
徐天亮突然停住腳步,
從懷裡掏出周大麻子的那柄鑲銀左輪,
甩手扔進了荒草叢。
金屬落地的輕響驚起幾隻夜鴉,
呱呱的叫聲在晨霧裡顯得格外淒涼。
古之月知道,這柄槍上沾著的,
不隻是老百姓的血,
還有他們這些小人物在漩渦裡掙紮的痕跡。
太陽露頭時,隊伍終於看見都勻城的垛口。
古之月摸了摸腰間的二十響,
槍套裡的子彈已經所剩無幾,
就像他們這趟鎮遠之行,
看似擒了周大麻子,實則兩手空空。
但他知道,事情遠沒結束——
碼頭上的桐油,三號倉的鑰匙,
還有軍統毛站長那意味深長的笑,
都像根根細針紮在他心裡,
提醒著這場無聲的戰鬥,才剛剛拉開序幕。
"班頭,您說孫總隊長為啥急著叫咱回去?"
徐天亮踢開腳邊的石子,
金陵話裡帶著少見的認真。
古之月望著越來越近的城門,
突然笑了,蘇北話裡帶著股子狠勁:
"管他為啥,咱隻要記住,槍杆子在自己手裡,
比啥都強。周大麻子被帶走了,
可碼頭的三號倉還在那兒,
桐油的味兒,咱遲早得聞個清楚。"
晨風吹來,帶著都勻城特有的茶香,
卻蓋不住古之月身上未散的硝煙味。
他知道,下一場戰鬥,
或許就在城門後頭等著他們——
那些藏在文件裡的命令,
那些混在茶香裡的陰謀,
還有那些在陰影裡盯著他們的眼睛。
但此刻,他隻需要帶著弟兄們進城,
把鎮遠的夜火,暫時封進記憶的硝煙裡。
畢竟,在這個亂世裡,能活著喘氣的人,
才有資格去琢磨明天的槍子兒,該往哪兒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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