煉獄選拔
八月的都勻像口倒扣的銅鍋,
日頭把操場的青石板曬得能煎雞蛋。
古之月站在閱兵台陰影裡,
望著台下三百多號汗流浹背的漢子——
緝私總隊六個團篩出來的精壯,
此刻都像被掀了殼的烏龜,
領口的汗堿在灰布軍裝上畫出地圖。
他舔了舔乾裂的嘴唇,
鹹澀裡混著滾燙的風,
遠處夥房飄來的飯菜香,
在暑氣裡成了催命的鉤子。
徐天亮的金陵話猶如一顆被扔進旱田的手榴彈一般,
突然炸開,聲音震耳欲聾:
“瞅瞅你們這熊樣!
還是各團選出來的精銳,
褲腰帶上掛的是槍還是尿壺啊?
偵查連的弟兄們夜裡摸鬼子哨兵的時候,
那可是能把刀直接架在人家脖子上,
然後聞著鬼子的呼嚕聲呢!
再看看你們,才站了半個時辰,
就跟那被霜打過的茄子似的,
一點精神都沒有!”
他嘴裡叼著半根旱煙,
那煙在他的嘴角忽明忽暗地燃燒著。
他肩上扛著的湯姆遜衝鋒槍也隨著他的動作而在昏頭漲腦地晃動著,
仿佛它也對眼前這些士兵們的表現感到不滿。
突然,徐天亮抬起腳,
用鞋尖狠狠地踢飛了一塊被曬得發軟的柏油,
那柏油塊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
然後“啪”的一聲落在不遠處。
“咱這個連,可不要那些隻會扛著槍的草包!
咱們要的,
是能夠在鬼子的褲襠裡掏出手雷來的狠角色!”
徐天亮的聲音在空氣中回蕩著,
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
他的話音剛落,
台下瞬間就像被引爆的炸藥桶一樣,
爆發出一陣嘈雜的嗡嗡聲。
士兵們麵麵相覷,交頭接耳,
各種聲音交織在一起,
仿佛整個操場都被這股喧鬨所淹沒。
就在這時,
人群中突然有一個身材魁梧、濃眉大眼的漢子猛地往前跨出了半步。
他的聲音如同洪鐘一般,
在這嘈雜的環境中顯得格外突兀,
尤其是那一口濃重的陝西腔,
更是讓人印象深刻。
“長官,您這是在罵誰呢?”
那漢子的語氣明顯帶著一股火氣,
“咱可是在獨山跟鬼子拚過刺刀的!”
他的話語中透露出對長官剛才所說的話的不滿和憤怒。
徐天亮聽到這話,嘴角突然微微上揚,
露出了一個讓人意想不到的笑容。
然而,這個笑容卻異常詭異,
就像是夏日裡最毒的日頭一般,
讓人看了不禁心生寒意。
與此同時,原本嘈雜的蟬鳴聲也突然變得異常尖銳,
仿佛被人突然掐住了脖子一般,戛然而止。
古之月的目光緊緊地落在那漢子身上,
隻見他的太陽穴突突直跳,手緊緊地按在漢陽造槍托上,
微微顫抖著,顯然是在極力克製著內心的衝動。
更有甚者,似乎已經完全無法忍受這股怒氣,
隻見他猛地將頭上的草帽摔在地上,
怒吼道:
“老子不乾了!
受這鳥氣不如回輜重營喂馬!”
這一聲怒吼如同導火索一般,
瞬間點燃了眾人的情緒。
刹那間,
原本還算有些秩序的人群像是被驚擾的蜂群一樣,
一下子亂作一團。
六十多個漢子紛紛響應,
稀裡嘩啦地往操場外湧去。
他們的腳步聲在青石板上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響,
就像是炒豆子一般,清脆而急促。
徐天亮望著逃兵的背影,
金陵話裡帶著不屑:
"早知道你們是褲腰帶上拴豆腐——
提不起來。"
他轉頭對古之月使眼色,後者趁機跨前兩步,
蘇北話混著掌聲響起來:
"弟兄們聽好了!
剛才走的,都是經不住罵的軟蛋!
咱偵察連往後要鑽鬼子的褲襠,
被抓住了先割舌頭再挖眼,
受不了侮辱的,趁早滾蛋!"
"還有誰要滾蛋?"
徐天亮甩開軍裝露出滿背傷疤
,彈孔在烈日下活像睜著的眼睛,
"偵察連專鑽鬼子褲襠,
哪個龜孫怕被戳腚眼的趁早滾!"
說話間又有十幾人離隊,
汗濕的腳印在黃土地麵洇成片片地圖。
古之月穩穩地蹲在彈藥箱上,
右手握著一把鋒利的小刀,
左手則拿著一個紅彤彤的蘋果,
正熟練地削著果皮。
他的動作優雅而流暢,
每一刀都精準地削去果皮,
不留下一絲果肉。
與此同時,他口中還念叨著一些奇怪的話:
“走六十三,還剩二百四。”
這些話聽起來像是某種計數,
但具體的含義隻有他自己知道。
突然,古之月手中的刀刃毫無征兆地轉向了東邊,
他的聲音也隨之變得嚴厲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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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偷藏水壺的,
給老子滾出來!”
這一聲怒吼在人群中引起了一陣騷動,
人們紛紛交頭接耳,
猜測著是誰被古之月發現了。
過了一會兒,隻見一個身材魁梧的山東大漢,
滿臉驚恐地從人群中走了出來。
他正是被古之月點名的李滿倉。
李滿倉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著,
他的手緊緊地捂住褲襠,
仿佛那裡藏著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然而,他的緊張並沒有逃過古之月的眼睛,
隻見古之月冷笑一聲,
手中的小刀猛地一甩,
準確地擊中了李滿倉的褲襠。
隻聽“砰”的一聲悶響,
一個軍用水壺從李滿倉的褲襠裡掉了出來
,砸在地上。李滿倉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站在一旁的徐天亮見狀,
迅速揚起手中的馬鞭,
鞭梢如閃電般卷起地上的水壺,
然後用力一甩,
將水壺徑直扔進了不遠處的茅坑裡。
徐天亮操著一口標準的金陵腔,
惡狠狠地罵道:
“尿都喝不上的時候,老子賞你喝馬尿!”
他的話語中充滿了鄙夷和憤恨,讓人不寒而栗。
古之月的目光如鷹隼一般,
掃視過剩下的兩百多號人。
他的眼神犀利而冷酷,仿佛能穿透每個人的內心。
在人群中,他看到了幾個熟悉的身影:
孫二狗的臉上有一道猙獰的刀疤,
在陽光下泛著油光;
李滿倉正用袖口擦著額頭上的汗水;
趙鐵蛋則蹲在地上,
專心致誌地摳著石板縫裡的螞蟻。
這些人都是當年參加過長沙會戰的老底子,
他們經曆過無數的生死考驗,
本應是軍中的精英。
然而,此刻他們卻在古之月的麵前顯得如此卑微和怯懦。
古之月突然提高了嗓門,
大聲喊道:
“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要留的,把胸脯挺起來;
要走的,現在滾蛋還能喝口涼水!”
他的聲音在空曠的場地上回蕩,
震得每個人的耳朵嗡嗡作響。
寂靜像塊曬化的麥芽糖,
黏在每個人喉嚨裡。
終於有人站起來,
是個戴單眼眼罩的小個子,
雲南話帶著顫:
"長官,咱在雷公山被土匪打斷過三根肋骨,沒喊過疼。"
徐天亮立刻湊過去,鼻尖幾乎頂住人家眼罩:
"打斷肋骨?
老子見過被鬼子刺刀挑穿腮幫子的,
照樣能咬掉敵人耳朵——
你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