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埋雷上)
仁安羌油田的輸油管在夜色裡泛著青灰色,
滲漏的原油在地上積成黑亮的水窪,
沾著硝煙味的風一吹,
火苗子順著管道劈啪亂竄。
師部工兵連的弟兄們正往儲油罐下塞炸藥包,
導火索像條銀蛇在碎石堆裡蜿蜒。
古之月蹲在一輛燒毀的英軍卡車後,
用刺刀刮著槍管上的油泥,
聽見身後傳來徐天亮的金陵調:
"老古!咱哥倆留下斷後唄?
你炸油田,我帶弟兄們盯鬼子屁股!"
他頭也不回,蘇北話裡帶著冷硬:
"你腿上的傷還滲血呢,
爬車都打晃,盯個卵子。"
手指抹過槍栓,
金屬的涼意混著原油的腥甜鑽進鼻腔,
遠處儲油罐傳來工兵用扳手敲鋼板的當當聲,
驚飛幾隻夜鴉。
徐天亮一瘸一拐地湊過來,
繃帶在褲腿上洇出暗黃的碘酒印:
"彆介啊!
老子打淞滬那會兒,
肚子穿個洞還能甩手榴彈。
再說了——"
他壓低聲音,眼角往西邊英軍撤退的方向撇撇,
"英國佬跑了,
鬼子準盯著咱屁股咬,
咱連的弟兄哪個比我熟地形?"
古之月突然轉身,
借著火光看見徐天亮臉上胡茬子裡沾著的煤灰,
左眼下方新添的刀疤在跳動的火光裡像條扭曲的蜈蚣。
他喉結動了動,聲音軟下來:
"師部醫院的劉護士前天還問你啥時候去換藥呢。"
這句話像顆啞彈砸在泥地裡。
徐天亮摸出半盒皺巴巴的英國香煙,
劃火柴的手頓了頓:
"彆拿女人說事。"
火苗照亮他躲閃的眼神,
煙屁股明滅間,
古之月看見他褲腳的繃帶又滲出血來,
在原油裡暈成暗紅的花。
李滿倉扛著兩箱炸藥從旁邊經過,
山東話帶著悶響:
"古連長,
孫師長說炸完油田留一個班監視,
你倆彆爭了。"
趙大虎趙二虎兄弟正用鋼絲繩捆炸藥包,
東北話混著雷管碰撞聲:
"就是唄,誰留下聽連長的,
咱弟兄們都聽使喚。"
古之月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油泥:
"我留下。
徐天亮,你帶傷跟工兵連撤。"
他摸出懷表,表盤在火光裡泛著幽藍,
"鬼子發現前要起爆,
你負責把炸點的坐標標清楚——
彆他娘的記錯了,
上次在同古你把3號雷區標成稻田,
老子摸黑排雷差點踩中自己人的詭雷。"
徐天亮梗著脖子:
"那是老子故意留的後手!再說了——"
"彆再說了!"
古之月突然提高嗓門,
驚得遠處的工兵手一抖。
他放緩語氣,
從口袋裡摸出塊英國巧克力,
塞到徐天亮手裡:
"帶著。
這是昨天從英國佬的補給裡順的,
吃了可以長傷口。"
夜色裡傳來汽車引擎的轟鳴,
是師部的卡車在集結。
徐天亮望著漸漸遠去的車燈,
突然把巧克力塞回古之月手裡:
"2天前在英軍倉庫弄了車地雷,
藏在平牆河邊的蘆葦蕩裡。
英國造的s雷,一碰就蹦起來炸一片。"
他往地上啐了口帶血的唾沫,
"給鬼子留個見麵禮。"
平牆河的蘆葦有兩人高,
夜露打在葦葉上沙沙作響,
混著河水的腥臭味。
孫二狗貓著腰在前麵探路,
河南話壓得像蚊子哼:
"古連長,那龜孫徐天亮沒記錯地兒吧?
這蘆葦蕩跟迷宮似的。"
古之月摸著腰間的手榴彈,
刺刀尖撥開擋路的葦杆:
"他記女人的三圍都不會記錯,
何況地雷。"
腳下突然踩到個硬邦邦的鐵盒子,
蹲下身扒開腐葉,
k2反坦克地雷。
李滿倉迅速蹲下身來,
他那帶著濃厚山東口音的話語中透露出難以抑製的興奮:
“奶奶的,這下可夠小鬼子們喝一壺的啦!”
說著,他迅速從腰間掏出工兵鏟,
準備大乾一場。
然而,就在他即將有所動作的瞬間,
突然間,他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
僵在了原地——
河對岸傳來一陣清脆的聲響,
那是靴底踩在碎石上發出的聲音。
這突如其來的聲響,
讓所有人都如臨大敵,
他們立刻像被驚擾的兔子一樣,
紛紛趴在了蘆葦叢中,
不敢發出絲毫聲響。
古之月更是緊張得連呼吸都幾乎屏住了,
他甚至能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那聲音在耳膜上撞擊,
仿佛要衝破鼓膜一般。
在河水流動的嘩嘩聲中,
還夾雜著幾句模糊不清的日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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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鬼子斥候!”
孫二狗的河南話中明顯帶著一絲顫抖,
他的手指緊緊地摳進了泥土裡,
似乎這樣能讓他稍微鎮定一些。
古之月則慢慢地摸出了望遠鏡,
小心翼翼地透過葦葉的縫隙,
朝著河對岸望去。
隻見三個黑影正沿著河岸緩緩移動,
他們手中的刺刀在月光的映照下,
閃爍著令人膽寒的冷光。
而那靴底上沾著的泥漿,
隨著他們的走動,
吧嗒吧嗒地掉落在石頭上,
發出清脆的聲響。
“彆開槍。”
古之月壓低聲音,
下達了命令。
他的手緊緊地按在李滿倉準備拉栓的捷克式步槍上,
生怕他一個衝動就會暴露目標。
與此同時,古之月另一隻手則摸到了腰間的無聲手槍,
手指輕輕一扳,
保險栓發出了一聲輕微的哢嗒聲。
然而,就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
意外卻發生了——
趙二虎不小心碰到了身旁的蘆葦杆,
發出了一陣輕微的沙沙聲。
鬼子聽到動靜後,
瞬間停下腳步,
他們的槍口如同被施了魔法一般,
迅速轉向古之月等人所在的方向。
走在最前麵的那個鬼子,
嘴巴剛剛張開,
似乎想要呼喊什麼,
然而,還沒等他發出聲音,
古之月手中的無聲手槍就已經如閃電般射出了子彈。
這顆子彈以驚人的速度穿越空氣,
準確無誤地鑽進了鬼子的眉心。
隻見那鬼子的身體猛地一顫,
然後像被抽走了靈魂一般,
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剩下的兩個鬼子反應極其迅速,
其中一個毫不猶豫地舉起手中的槍,
對著古之月等人就是一陣瘋狂掃射。
而另一個則轉身像隻受驚的兔子一樣,
拚命地狂奔起來。
密集的子彈如雨點般傾瀉在蘆葦叢中,
蘆葦葉在這猛烈的火力下四處紛飛。
古之月隻覺得左臂突然一涼,
一股熱流從傷口處湧出,
他低頭一看,
發現自己的左臂已經被一顆子彈擦傷,
血珠正從傷口處慢慢滲出來。
"追!"
古之月緊咬牙關,
低聲怒吼道。
他不顧左臂的傷勢,
率先如離弦之箭一般衝出了蘆葦叢,
朝著那個逃跑的鬼子猛追過去。
與此同時,
李滿倉手中的機槍也噠噠噠地響了起來,
密集的火舌如同一道死亡之鞭,
狠狠地抽打在那個舉槍掃射的鬼子身上。
那鬼子被這突如其來的強大火力壓製得根本無法還手,
隻能狼狽地四處躲閃。
趙大虎和趙二虎兄弟倆則如同兩隻矯健的黑豹,
在泥濘的地麵上如履平地,
緊緊地追趕著那個逃跑的鬼子。
那鬼子在蘆葦蕩中慌不擇路,
一路跌跌撞撞,
仿佛一隻無頭蒼蠅。
突然,那鬼子一腳踩空,
整個人像掉進陷阱裡的獵物一樣,
一頭栽進了一個泥坑中。
他在泥坑裡掙紮了幾下,
試圖爬起來繼續逃跑,
但由於泥坑太深,
他的努力隻是徒勞。
趙二虎見狀,立刻舉起手中的槍,
準備給這個鬼子致命一擊。
然而,就在他即將扣動扳機的瞬間,
趙大虎眼疾手快,
一把按住了他的槍口,低聲說道:
"留活口!"
趙二虎雖然有些不情願,
但還是聽從了哥哥的命令。
兩人迅速撲向那個鬼子,
然而,當他們靠近時,
卻驚訝地發現那鬼子竟然已經抽出了一把短刀,
刀刃在月光的映照下,
泛著令人膽寒的藍光。
古之月趕到時,看見趙大虎正和鬼子扭打在泥水裡,
泥漿濺得滿臉都是。
鬼子的短刀貼著趙大虎的脖子劃過,
劃出一道血痕。
趙二虎急了,
舉起槍托要砸,
古之月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