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動作過於迅速,
腰帶竟然鬆鬆垮垮地掛在了胯上,
仿佛隨時都可能滑落下來。
然而,這絲毫沒有影響到他那帶著濃濃東北口音的話語中所蘊含的狠勁:
“俺們在雨林裡啃野芭蕉的時候,
那些英國佬竟然在這裡吃香的喝辣的?”
他一邊說著,
一邊重重地拍了拍剛剛擦拭完畢的三八大蓋。
那支槍在煤油燈下閃爍著冷冽的寒光,
尤其是那鋒利的刺刀,
更是讓人不寒而栗。
趙大虎的眼中閃過一絲狡黠,
接著說道:
“明天檢閱的時候,
老子一定要把這槍栓拉得像打雷一樣響,
讓那些洋鬼子好好聽聽咱中國軍人的威風!”
就在這時,一旁的孫二狗突然扯開嗓子,
用他那獨特的河南梆子腔吼了一嗓子,
聲音之大,
甚至把夜梟都給震飛了。
隻聽他罵道:
“龜孫!
你那槍栓都鏽得能當銼刀使啦!”
趙大虎聞言,
二話不說,
張開嘴巴,
露出一口鋼牙,
“嘎吱”一聲咬開了撞針。
然後,他操著那口濃重的東北腔調,
夾雜著鐵鏽的味道,吼道:
“整!怕個球!
大不了拿緬人的筒裙當砂紙使!”
竹樓外,
三十多條精壯的漢子整齊地蹲成一排,
每個人的手中都握著一把刺刀。
他們用力地刮擦著刺刀,
那聲音就像是一群饑餓的蠶在啃食桑葉一般,
“沙沙”作響。
而在這群人中,
徐天亮的身影顯得有些與眾不同。
他的雙眼布滿了血絲,
通紅通紅的,
仿佛是被什麼東西刺激到了一樣。
他手中緊握著一把勃朗寧手槍,
那槍管在微弱的光線下反射出一絲冷光。
徐天亮用他那帶著戲謔的金陵腔調說道:
“想當年,在海州軍營,
稅警總團檢閱的時候,
宋部長可是戴著白手套去摸槍膛的哦……”
說到這裡,他突然停頓了一下,
然後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
迅速地蘸了一點口水,
擦了擦自己胸前的徽章,
接著說道:
“而且,這徽章得能照出人影來,
那才算數呢!”
鄭三炮河南腔劈啪響:
\"日他哥!比娶媳婦還講究!\"
孫二狗開始挨個檢查槍支,
河南話像連珠炮:
\"鄭三炮你個鱉孫,
槍管裡的鏽跡擦乾淨沒?
徐天亮你的湯姆森,
彈匣彈簧鬆了就直說,
彆學娘們藏著掖著!\"
他突然看見古之月的二十響手槍,
槍柄上的雕花被磨得發亮,
\"連長,你這槍該換了,
英國佬的斯登衝鋒槍輕便得很。\"
古之月摸了摸槍柄,
那裡刻著\"精忠報國\"四個小字,
是海州時盧排長用刺刀尖刻的。
他搖頭,蘇北話輕得像片落葉:
\"這槍跟了我五年,
比英國佬的新槍順手。\"
想起昨夜在警戒線看見的英軍士兵,
個個穿著筆挺的製服,
皮鞋擦得能照見人影,
而自己的弟兄們,
有的還穿著露趾的草鞋。
熄燈號吹響時,
雨林的夜蟲在濕漉漉的細雨中正叫得歡。
徐天亮偷偷溜出營地,
沿著警戒線往醫療隊帳篷摸,
金陵話哼著走了調的《茉莉花》。
劉海棠的湘潭話混著酒精味飄來:
\"死相...傷口又滲血...\"
紗布撕扯聲裡,
金陵腔突然正經:
\"等打回金陵,
我帶你去紫金山看螢火蟲...\"
古之月倚著絞殺榕,
指腹摩挲二十響握把的刻痕——
“精忠報國”。
伊洛瓦底江的潮氣突然化作海州城的梅雨,
1937年的硝煙裡,
妻子攥著一歲小兒的手在城門訣彆:
\"之月...樂淩說爹穿軍裝最威風...\"
古之月站在了望塔上,
看著徐天亮的身影消失在雨夜裡,
突然想起四年多前的海州,
妻子抱著剛滿周歲的兒子來送他,
乳香混著硝煙味,
成了記憶裡最溫暖的畫麵。
\"連長,夫人和小少爺...\"
警衛員的話還沒說完,
日軍的炮彈就落了下來。
等他從廢墟裡爬出來,
妻子的旗袍碎片掛在鐵絲網上,
兒子的撥浪鼓滾在血泊裡。
古之月摸了摸口袋裡的全家福,
照片上的淩覓詩笑得像朵茉莉,
懷裡的孩子正抓著她的頭發。
\"連長,該睡了。\"
孫二狗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河南話帶著少見的溫柔。
古之月轉身,
看見他手裡捧著個鐵皮盒,
裡麵裝著從克欽族寨子帶來的緬桂花,
花香混著雨水,
恍惚間竟像極了妻子的香水味。
黎明的細雨還沒散儘,
因帕爾營地的操場上已經響起此起彼伏的口令聲。
偵察連的弟兄們穿著洗得發白的英軍製服,
隊列卻比鋼槍還挺直。
徐天亮站在排頭,
正給趙二虎調整領章,
金陵話帶著笑:
\"挺精神啊兄弟,
英國佬的軍裝穿你身上,
跟個洋學生似的。\"
遠處傳來汽車引擎聲,
十二輛威利斯吉普組成的車隊拐過街角,
車頭上的米字旗在風雨中招展。
突然久違的陽光撕開烏雲照在操場上,
古之月在隊列裡,
看見孫師長站在檢閱台旁,
合肥話罵罵咧咧:
\"娘希匹,英國佬的車隊比老子的機槍連還威風!\"
他突然轉身,對著偵察連大吼:
\"弟兄們,讓洋鬼子看看,
咱新38師的骨頭,
比他們的鋼槍還硬!\"
見到車隊過來,
隊列前的參謀長立刻大喊道:
“奏樂——!”
雄壯的軍樂立刻響徹雨後的操場,
很快斯利姆將軍的車隊穩穩的停在檢閱台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