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出幾顆手雷和少量子彈,
塞進自己口袋。
徐天亮也緩過勁,
一邊幫忙搜刮,
一邊小聲嘟囔:
“乖乖…誰曉得這龜孫勁兒這麼大…
差點把老子肋骨撞折嘍…”
他踢了踢那具被捂死的屍體,
又看看旁邊嚇傻的哨兵,
無奈地搖搖頭。
就在古之月處理掉兩個鬼子偵察兵、
訓斥哨兵的同時,
陣地另一邊的黑暗裡,
另一場無聲的“戰鬥”也在進行。
二排長孫二狗,
帶著手底下最機靈的兩個老兵——
小周和趙二虎這對難兄難弟,
正像三條貼著地皮遊走的蛇,
悄無聲息地爬出己方陣地,
朝著白天激戰過、
鬼子遺屍最多的那片前沿緩坡摸去。
空氣裡那股濃烈的血腥味,
和屍體開始腐敗的甜腥惡臭,
在夜露的浸潤下更加刺鼻,
直往人腦仁裡鑽。
腳下是鬆軟黏滑的爛泥,
混雜著白天被炸翻出來的腐殖質,
踩上去深一腳淺一腳,
發出噗嘰噗嘰的輕微聲響。
濃密的、帶著露水的野草,
和低矮灌木刮擦著他們的衣服和臉,
冰涼刺骨。四周是無邊無際的黑暗,
隻有風吹過草叢的沙沙聲,
單調得令人心頭發毛。
每一次輕微的聲響,
都讓他們的心臟提到嗓子眼。
“排長…這味兒…忒衝了…”
趙二虎壓低聲音,
濃重的東北腔裡帶著強忍的惡心,
他捏著鼻子,
感覺胃裡一陣翻騰。
“憋說話!
仔細腳下!”
孫二狗頭也不回,
河南話壓得極低,
他像隻高度警覺的獵犬,
鼻子在空氣中嗅探著,
眼睛努力適應著黑暗,
分辨著前方模糊的輪廓——
那些橫七豎八、
姿態各異的土黃色屍體。
“找當官的!
找機槍手!
子彈手雷優先!
動作麻利點!”
三人分散開,
如同幽靈般在屍堆裡穿梭。
孫二狗摸到一具趴著的屍體旁,
那家夥背上還背著個鼓鼓囊囊的牛皮彈藥盒。
他心中一喜,
小心翼翼地將屍體翻過來。
屍體僵硬冰冷,
月光下那張扭曲慘白的臉格外瘮人。
孫二狗強忍著不適,
手指顫抖著去解彈藥盒的搭扣。
金屬搭扣發出輕微的“哢噠”聲,
在這死寂的夜裡如同驚雷!
嚇得他動作瞬間僵住,
心臟狂跳,
屏住呼吸側耳傾聽。
還好,隻有風聲。
他鬆了口氣,
繼續解。
旁邊的趙二虎運氣不錯,
摸到了一支被屍體壓在身下的擲彈筒,
還有旁邊散落的四發榴彈。
他興奮地咧了咧嘴,
無聲地將東西往懷裡攬。
小周則盯上了一個歪倒在彈坑裡的軍曹。
那軍曹腰間的皮帶上,
掛著兩顆沉甸甸的日式手雷香瓜手雷)
和一個鼓鼓的水壺。
小周咽了口唾沫,
貓著腰湊過去。
他先小心翼翼地去摘那兩顆手雷,
沉甸甸的,冰涼。
接著,他伸手去解那個軍曹腰間的水壺帶子。
帶子勒得有點緊,
加上屍體僵硬,
他不得不稍微用力拉扯。
“嘩啦…咕嚕嚕…”
意外就在這一刻發生!
那個空癟的鋁製水壺,
大概是帶扣鬆動了,
竟然從小周手裡滑脫,
掉在泥地上,
又順著彈坑邊緣的斜坡滾了下去!
水壺撞在坑底的碎石上,
發出一連串清脆刺耳的“叮當”聲!
這聲音在萬籟俱寂的深夜裡,
簡直如同平地驚雷!
“臥槽!”
小周腦子嗡的一聲,
魂兒都嚇飛了!
“八嘎!
什麼人?!”
幾乎是水壺滾落聲響起的下一秒,
對麵鬼子陣地前沿,
一個警惕的哨兵立刻發出了厲聲喝問!
緊接著,
一挺歪把子輕機槍的槍口瞬間噴吐出耀眼的火舌!
“噠噠噠噠噠——!!!”
灼熱的子彈如同暴風驟雨,
帶著尖銳的死亡呼嘯,
朝著水壺滾落的大致方向瘋狂潑灑過來!
子彈打在泥地上噗噗作響,
激起一溜溜泥土;
打在旁邊的屍體上發出沉悶的噗嗤聲;
打在石頭上迸濺出刺目的火星!
灼熱的氣浪和嗆人的硝煙瞬間彌漫開來!
“趴下!裝死!”
孫二狗反應最快,
發出一聲變了調的嘶吼,
整個人如同被抽掉了骨頭,
瞬間撲倒在旁邊一具鬼子屍體的後麵,
身體死死貼著冰冷腥臭的爛泥,
甚至把臉都埋了進去!
小周和趙二虎也嚇懵了,
學著排長的樣子,
就近撲倒,緊緊趴在屍體旁,
一動不敢動,連呼吸都屏住了!
子彈啾啾地擦著他們的頭皮、
脊背飛過,
帶起的勁風刮得皮膚生疼。
濃烈的硝煙味和屍體腐爛的惡臭混合在一起,
熏得人幾乎窒息。
時間仿佛凝固了,
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麼漫長。
隻能聽到自己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鼓的聲音,
以及頭頂那催命般的機槍掃射聲!
足足掃射了十幾秒鐘,
機槍才停歇下來。
對麵傳來鬼子哨兵狐疑的嘀咕聲,
似乎在猶豫要不要過來查看。
孫二狗三人依舊死死趴著,
像三塊冰冷的石頭,
連睫毛都不敢眨一下。
又過了仿佛一個世紀那麼久,
對麵終於沒了動靜,
隻剩下風聲。
“排…排長…”
趙二虎的聲音帶著哭腔,
細若遊絲。
“彆動…再等等…”
孫二狗的聲音也在抖。
又屏息凝神地趴了幾分鐘,
確認安全後,
他才像從水裡撈出來一樣,
渾身冷汗,
顫抖著抬起頭。
“快…快拿東西…撤!”
三人再也不敢有任何耽擱,
也顧不上仔細挑選了,
如同受驚的兔子,
胡亂抓起身邊能摸到的步槍、
子彈盒、手雷,
連滾帶爬,
用最快的速度,
幾乎是手腳並用地逃離了這片死亡地帶,
狼狽不堪地滾回了己方戰壕。
直到身體接觸到相對安全的壕溝壁,
三人才癱軟在地,
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心臟還在狂跳不止,
後怕的冷汗浸透了裡衣,
冰冷的貼在身上。
“媽了個巴子的…
嚇…嚇死老子了…”
小周拍著胸口,臉色慘白,嘴唇哆嗦著。
“癟犢子!
讓你小心!
小心!
水壺都拿不穩!”
趙二虎驚魂未定地罵著哥哥。
“行了!
都閉嘴!”
孫二狗抹了把臉上的冷汗和泥汙,
心有餘悸地喘勻氣,
臉上卻又慢慢浮起一絲劫後餘生的興奮,
開始清點懷裡死死抱著的“戰利品”。
“看看!看看咱弄回來多少好東西!”
這時,聞訊趕來的古之月陰沉著臉出現在他們麵前。
孫二狗獻寶似的把東西攤開在地上,
借著微弱的月光清點:
繳獲的九九式步槍足有十三支,
沉甸甸的子彈盒堆在一起,
裡麵黃澄澄的子彈怕不下一千發!
還有一支完整的擲彈筒,
旁邊散落著四發圓頭圓腦的榴彈!
最顯眼的是那堆圓滾滾的日式手雷,
足有二十一顆!
“連長!你看!
發財了!
真他娘的發財了!”
孫二狗興奮地搓著手,
河南腔調都高了八度,
“有了這些彈藥,
夠咱頂好一陣子了!
那倆癟犢子雖然差點害死俺們,
可這洋落撿得值!”
古之月看著地上那堆沾著泥汙,
和可疑暗紅色汙跡的武器彈藥,
再看看孫二狗三人狼狽不堪卻難掩興奮的臉,
眉頭鎖得更緊了。
他蹲下身,
拿起一顆手雷掂了掂,
冰冷沉重。
又看了看那支擲彈筒,
炮身上還沾著暗褐色的血跡。
“命大!”
古之月的聲音像浸了冰水,
蘇北口音又冷又硬,
“下次再乾這種活,
挑有經驗的老兵油子!
新兵蛋子毛手毛腳,
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這次是運氣好,
鬼子機槍手眼神差!
下次呢?嗯?”
他銳利的目光,
掃過驚魂未定的趙大虎趙二虎兄弟倆。
孫二狗臉上的興奮僵了一下,
梗著脖子想爭辯:
“連長,俺們這不是…”
“連長!連長!”
一個帶著哭腔的聲音急切地打斷了他。
小醫護兵連滾帶爬地衝了過來,
臉上全是汗水和驚恐,
“關…關副官!
燒得跟火炭似的!
說胡話!
抽…抽抽了!
老張頭醫護兵)說…
說再沒盤尼西林…
怕是…怕是熬不到天亮了!”
他聲音發顫,帶著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