旱季裡的鋼鐵盼頭
在藍姆迦的旱季裡,太陽宛如一個被燒得通紅的巨大鐵秤砣,
沉甸甸地懸掛在天空的正中央,仿佛要將整個大地都壓垮一般。
空氣異常乾燥,仿佛能夠被點燃,吸入肺部時,帶來的是砂紙般粗糙的摩擦感。
營區內的紅土地被強烈的陽光暴曬得失去了原本的顏色,變得蒼白而毫無生機。
一腳踩下去,滾燙的塵土瞬間揚起,淹沒至腳脖子處。
在遠處,新坦克營區的方向傳來一陣低沉而雄渾的引擎轟鳴聲,
這聲音如同滾滾的雷聲在大地上碾壓而過,日夜不停,持續不斷地攪動著那沉悶而燥熱的空氣。
這聲音不僅如此,它還深深地攪動著徐天亮那顆比旱季太陽還要焦灼的心。
一輛吉普車在通往謝爾曼坦克營區的硬化土路上疾馳而過,車輪卷起了一道長長的黃龍。
徐天亮緊緊握著方向盤,將車開得飛快,仿佛要逃離這片令人窒息的酷熱。
方向盤在他手中左右扭動,破舊的威利斯吉普就像一條突然發瘋的土狗,
在坑窪不平的路麵上蹦跳著前行,底盤不斷發出痛苦的呻吟聲。
坐在副駕駛座上的古之月,一隻手緊緊抓住車門上方的扶手,
另一隻手則緊緊按著軍帽,生怕它被風吹走。
他的身體隨著車身的劇烈顛簸而上下左右搖晃,
感覺自己的早飯——那點糊糊,似乎隨時都可能從喉嚨裡噴湧而出。
“慢……慢點啊!
天亮!我的腸子都要被顛出來啦!”
古之月扯著嗓子大聲喊叫著,他那帶著蘇北腔調的聲音,
在引擎的嘶吼聲和車身的噪音中顯得格外微弱,仿佛隨時都會被淹沒。
然而,徐天亮卻對他的呼喊充耳不聞,
他的頭甚至都沒有回一下,雙眼死死地盯著前方。
隨著距離的拉近,
4sion”4謝爾曼坦克營)英文標識牌,
越來越清晰地展現在眼前。
徐天亮的臉上洋溢著一種複雜的表情,其中既有興奮,又有急切,
還有一種誌在必得的自信。他的額頭因為緊張而微微出汗,油光在陽光下反射出一絲光亮。
“慢?慢個卵!”
他嘴裡嘟囔著,
“我可是把證件都帶齊了!
看這次還有哪個王八蛋敢攔我!”
說著,他得意地拍了拍自己軍裝左胸口袋,那裡硬邦邦地揣著他的軍官證,仿佛那是他的護身符一般。
接著,他又下意識地摸了摸下巴,早上他特意刮了胡子,
臉上那點汗水泥印子也被他洗得乾乾淨淨,此刻的他自覺容光煥發,精神抖擻。
就在這時,吉普車突然來了一個急刹,
輪胎在營區大門前幾米處發出一陣刺耳的摩擦聲,
仿佛是在向這個地方宣告著他們的到來,拖出兩道黑印,
帶起的漫天塵土像黃霧般撲向門口崗亭。
在陽光熾熱的照耀下,兩個衛兵如兩座鋼鐵鑄就的雕塑般矗立在陰影之中。
1鋼盔,背負著春田步槍,身姿挺拔,宛如堅不可摧的防線。
刺刀在烈日的映照下,閃爍著冰冷而刺眼的光芒,仿佛在警示著任何來者的冒犯。
這突如其來的“襲擊”讓衛兵們猝不及防,他們被揚起的塵土嗆得咳嗽了幾聲。
然而,他們的警惕性絲毫未減,瞬間將目光如鷹隼般鎖定在那輛冒失的吉普車上。
他們的手如同閃電般迅速地按在了槍身上,隻要稍有異動,便能在瞬間做出反應。
徐天亮顯然沒有察覺到這緊張的氣氛,他甚至不等車輛完全停穩,便像一隻敏捷的獵豹一樣從車上一躍而下。
這一跳帶起了一陣塵土,如煙霧般撲向他的麵龐,但他卻渾然不覺,仿佛這隻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挺直了腰板,仿佛要將自己的軍官形象展現得淋漓儘致。
臉上綻放出他自認為最和煦、最親切的笑容,
那笑容中透露出一種“老熟人”的熟稔,
仿佛他與這裡的每一個人都相識已久。
徐天亮大步流星地朝著崗亭走去,每一步都顯得自信而果斷。
他與崗亭之間的距離不過幾步之遙,但他卻仿佛要將這幾步路走出一種豪邁的氣勢。
當他走到崗亭前時,他毫不猶豫地亮出了自己的證件,那動作猶如甩撲克牌一般瀟灑利落。
“兄弟!辛苦了!”
徐天亮的聲音如同洪鐘一般響亮,帶著金陵腔特有的熱情與豪爽。
他的話語中透露出一種真誠,讓人不禁對他產生好感,
“偵察連一排長徐天亮!
找你們張愛軍張連長!
老熟人!
渝城炮校的老同學!
約好了的!”
他一邊說著話,一邊將證件慢慢地往前遞過去,
然而他的目光卻完全沒有落在衛兵身上,而是越過他們,熱切地朝著營區裡麵張望。
他的耳朵也像雷達一樣豎了起來,
全神貫注地捕捉著那誘人的、代表著力量與夢想的履帶轟鳴聲。
站在左側的那個年紀稍長的衛兵,臉上毫無表情,就好像戴著一張鐵麵具一般。
他的目光如鷹隼般銳利,迅速地掃過徐天亮遞來的證件,
接著又掃過他肩上的中尉領章,確認無誤後,
他並沒有像徐天亮所期望的那樣讓開道路,
反而向前邁了一步,
恰好擋住了徐天亮試圖往裡探視的視線。
衛兵的聲音平板得像一台機器,不帶絲毫感情,卻又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冰冷:
“報告長官!證件核實無誤。
但是張連長有命令:在訓練期間,一律不見外客。
尤其是……徐天亮徐排長和古之月古連長。
請您回去吧。”
“啥?!”
徐天亮聽到這句話,
臉上的笑容瞬間像是被一股無形的重錘狠狠地砸在了麵門上一樣,
凝固住了。
他瞪大了眼睛,滿臉不可置信,
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被吉普車那震耳欲聾的引擎聲給震壞了。
“不見?不見誰?不見老子?!”
他的聲音突然拔高了八度,尖銳得像是要刺破人的耳膜,
手指幾乎要戳到衛兵的臉上,
“你再說一遍?!
張愛軍!張愛軍他親口說的?!
不見我徐天亮?!”
衛兵卻像完全沒有感受到徐天亮的憤怒一般,他的聲音依舊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
眼神直視著前方,就好像徐天亮的暴怒對他來說不過是一陣無關緊要的風,
“是!長官!”
徐天亮的怒火愈發熾烈,他的胸口劇烈地起伏著,額頭上的青筋都因為憤怒而凸起,
“張連長特彆交代:任何人不得打擾訓練,
尤其……徐排長和古連長。
請長官理解,不要讓我們為難。”
衛兵的話語雖然客氣,但是其中的冷漠卻如同一把利劍,直直地刺進了徐天亮的心裡。
他的拳頭緊緊地握起,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掌心,因為太過用力,指關節都開始泛白。
而站在一旁的另一個衛兵,也似乎感受到了徐天亮的怒意,
他的身體下意識地繃緊了,手中的刺刀閃爍著寒光,
那寒光在陽光下顯得格外冷冽,仿佛在警告著徐天亮不要輕舉妄動。
一股無法遏製的邪火“騰”地一下從徐天亮的腳底板直衝頂門!
這幾天來的期盼、他精心準備的證件、還有那刮得發青的下巴……
所有的一切,都在這一瞬間被那句冰冷無情的“不見”砸得粉碎!
巨大的羞辱感和被背叛的憤怒瞬間淹沒了他!
“放他娘的狗臭屁!”徐天亮怒不可遏,他的吼聲震耳欲聾,仿佛整個世界都能聽到。
他的唾沫星子像雨點一樣四處飛濺,與揚起的塵土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團渾濁的霧氣,直接噴到了衛兵的臉上。
這團霧氣不僅帶著濃烈的汗酸味,還有刺鼻的機油味,讓人作嘔。
“張愛軍!
你個狗日的王八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