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遼陽府的軍營裡,烈日高懸,炙烤著大地。
部族軍裨將、渤海人高永昌身著戎裝,單膝跪在東京留守蕭保先麵前,頭微微低垂,神情恭敬卻又隱隱透著一絲複雜。
“當年,是我們契丹人護佑了你們這些渤海遺民,給了你們一條活路,”蕭保先神色威嚴,目光如炬地盯著高永昌,聲音洪亮且帶著不容置疑的口吻,“現在,大遼有難,是你們這些渤海人回報的時候了!”
高永昌心中五味雜陳。
唐末時期,渤海國滅亡後,渤海遺民在契丹人的統治下生活,雖曆經波折,但也確實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庇護。
然而,如今大遼內憂外患,局勢動蕩不安,這所謂的“回報”,對他和渤海族人而言,卻有著難以言說的壓力。
“大人,”高永昌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猶豫,但很快又被堅定所取代,“末將明白。大遼於渤海遺民有恩,末將定當竭儘全力,不負皇恩,隻是……”
“隻是什麼?有話但說無妨!”蕭保先眉頭一挑,目光犀利地看著高永昌。
高永昌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說道:“如今局勢複雜,女真勢大,我渤海部族軍人數有限。末將擔心,僅憑我們之力,恐難以應對。還望大人能多調配些兵力,共同禦敵,如此方能增加勝算。”
蕭保先聽了,微微皺眉,陷入沉思。
高永昌所言非虛,可如今大遼四處告急,兵力分散,要抽調更多兵力支援東京,談何容易。
“高裨將,本留守自然知曉局勢艱難。但當下各處皆需兵力防守,實難抽調更多人馬。你且放心,隻要你們渤海部族軍能堅守城池,本留守定會想儘辦法,調兵增援。”蕭保先拍了拍高永昌的肩膀。
“是,大人!末將謹遵大人命令!”高永昌咬了咬牙,再次抱拳行禮,至於最終結果如何,隻能聽天由命了。
回到渤海人營地,高永昌滿心的無奈與憂愁仿佛找到了宣泄口。
他一臉苦色,腳步沉重地走向自己的營帳,一進營帳,他便一屁股坐在簡陋的木椅上,雙眼空洞地望著前方,腦海中不斷回響著蕭保先的話和如今艱難的局勢。
高永昌伸手拿過桌上的酒壺,也不用酒杯,直接對著壺嘴猛灌了幾口。
辛辣的酒水順著喉嚨流下,卻絲毫無法驅散他心中的煩悶。
他長籲短歎,心中滿是糾結。
一方麵,契丹人當年對渤海遺民確實有庇護之恩,有恩必報,所以理應在大遼危難之際挺身而出;可另一方麵,女真的強大和己方兵力的薄弱,又讓他深知這一戰勝算渺茫,渤海部族軍很可能會因此遭受滅頂之災。
“唉,這可如何是好……”高永昌喃喃自語,又灌了一大口酒。
酒精開始在他體內發揮作用,他的臉頰漸漸泛紅,思緒也愈發混亂。
他想起了渤海遺民們這些年在契丹統治下的生活,雖平淡卻也安穩,可如今,這一切都可能因為這場戰爭而化為泡影。
“難道真要讓兄弟們去白白送死嗎?”高永昌的心中充滿了掙紮,天祚帝帶著十萬大軍去打女真,結果被兩萬人殺的慘敗逃去了上京臨潢府,而自己這些族人才多少?
若真要與女真硬拚,以他們這點兵力,完全就是以卵擊石。
酒壺裡的酒越來越少,高永昌的心情卻愈發沉重。
營帳外,渤海士兵們看著主將營帳內透出的昏黃燈光,聽著裡麵不時傳來的歎息聲,也都明白局勢的嚴峻,每個人的心頭都籠罩著一層陰霾。
“將軍!”一個身影悄然走進高永昌的營帳,輕聲喚道。
“怎麼?”高永昌抬起頭,醉眼朦朧地看向來人。借著微弱的燈光,他認出是自己的心腹下屬。
“屬下有一言,可解將軍困厄!”下屬上前一步,壓低聲音說道,神色間透著幾分神秘與篤定。
“速速說來聽聽!”高永昌來了精神,一下子坐直了身子,酒意也醒了幾分,急切地盯著下屬,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正所謂,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下屬湊近高永昌,一字一頓地說道,眼神中閃爍著銳利的光芒。
高永昌微微一怔,腦海中瞬間閃過無數念頭。
他皺起眉頭,思索著下屬這句話背後的深意。
“你是說……”高永昌眼中閃過一絲疑慮,“我們主動出擊?可就憑咱們這點兵力,貿然進攻女真,豈不是自尋死路?”
下屬輕輕搖頭,嘴角浮現出一絲笑意:“將軍誤會了。屬下所言並非與女真正麵交鋒。如今大遼局勢動蕩,東京留守蕭保先指望咱們渤海部族軍為他賣命,可一旦戰事不利,他恐怕不會顧及咱們的死活。咱們為何不……”
下屬說到這裡,故意停頓了一下,目光緊緊盯著高永昌,觀察著他的反應。
高永昌心中一動,似乎明白了下屬的意思,但仍有些猶豫:“你是說……背叛大遼?不可不可!”
高永昌聞言,連連擺手,酒意頓時全消!
“將軍,此一時彼一時啊!”下屬趕忙說道,“大遼如今自身難保,根本無力護佑咱們渤海遺民。若繼續跟著他們,隻有死路一條。咱們不如趁現在局勢混亂,先下手為強,占據東京遼陽府,擁兵自立。如此,既能保全渤海部族,又能為咱們渤海人爭取一線生機。”
高永昌沉默不語,心中天人交戰。
“將軍!女真完顏部那種兵微將寡之徒都能有這般氣象,何況我等渤海國人?”
“這……”
“將軍!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這……此事重大,容我再想想。”高永昌揉了揉太陽穴,緩緩說道。雖然心中已經有些動搖,但如此重大的決定,他還是不敢輕易下。
“將軍,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啊!”下屬焦急地勸道,“女真在東,魏王在南,皇帝大敗而歸上京,此時各部皆有自立之心,將軍!東京遼陽府,可是天授之地啊!”
高永昌抬起頭,目光猶疑地看著下屬:“你先下去吧,讓我好好考慮一晚。記住,此事絕不能泄露出去,否則……”
“是,將軍!屬下明白。”下屬抱拳行禮,悄然退出了營帳。
高永昌獨自一人坐在營帳內,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