誌願填報截止當天，程君君盯著crt顯示器上“提交成功”的提示，老式主機發出輕微的嗡鳴。
飯廳裡，程爸爸擰開健力寶的拉環，氣泡聲混著豆瓣醬炒肉末的香氣：“要不就在山城熱辣擺十桌？你王阿姨說現在流行請禮儀小姐敲鑼打鼓。”他工裝褲膝蓋處還沾著水泥灰，顯然剛從工地回來。
程君君用筷子攪著碗裡的涼麵，她推過張剪報，泛黃的《南方周末》邊角寫滿筆記，“您看這篇《珠三角建材市場井噴調查》，咱們不如去廣州進貨，順路玩一圈？”
程媽媽不解道：“進貨？咱家服裝店的麵料都是托人從柯橋帶的。”她忽然反應過來，“你是說你爸接的那個家裝市場工程？”
程爸爸抹了把嘴，啤酒瓶在木桌上磕出悶響：“丫頭，建材行水深。上個月老李進的瓷磚，質檢局一查全是放射性超標的......”話沒說完，就被程君君遞來的計算器打斷。
“爸，現在房貸利率5.31，你看現在周圍人多少人想買房子”她在紙上畫下折線圖，圓珠筆芯因為用力滲出墨漬，“我查過《中國房地產年鑒》，商品房交易量每年漲30。咱們拿下佛山的瓷磚代理權，再盤下建材市場的商鋪，五年後租金都能翻番。”
窗外的蟬鳴突然變得刺耳，程媽媽看著女兒眼下淡淡的青黑，把鹵雞腿夾進她碗裡：“你這孩子，報誌願那幾天熬夜查資料，現在又......”
“媽，這是商機。”程君君咽下雞肉，手機突然響起熟悉的和弦鈴聲——那首用數據線從網吧下載的《老鼠愛大米》。是陳青青發來的彩信，像素模糊的照片裡，她舉著對外經貿的招生簡章，身後是貼著“熱烈慶祝我校高考再創佳績”的紅布橫幅。
三日後，寶安機場的玻璃幕牆折射著南國熾烈的陽光，程君君攥著皺巴巴的登機牌，指腹反複摩挲著機票上“深圳”兩個燙金小字。“來，把港澳通行證拿好。”程媽媽將深藍色證件塞進她背包側袋，順手把薄荷糖也往裡塞了兩顆，“你姐在那邊查過攻略，說港澳用的是葡幣和港幣，咱們先在機場換點零錢。”程婷婷戴著新買的墨鏡，正低頭研究旅行社送的地圖，指甲蓋大的“落馬洲口岸”字樣旁，被她用熒光筆圈出了好幾個購物點。”
潮濕的海風裹挾著鹹腥氣撲麵而來。程君君望著尖沙咀密集的霓虹燈牌，2004年的維港夜色尚未被摩天大樓完全侵占，星光與渡輪的燈光在海麵碎成粼粼金箔。街邊報亭裡，《壹周刊》封麵印著張國榮逝世周年特輯，轉角茶餐廳的電視正播放陳慧琳代言的手機廣告，粵語對白混著叮叮車的鈴聲，編織成陌生又鮮活的城市脈搏。
“快看，這是咱們住的賓館！”程婷婷舉著旅行社的行程單，紅磡隧道口的“海逸酒店”字樣在夜色中泛著柔光。程君君跟著家人穿過彌敦道，街邊藥房的喇叭循環播放著黃道益活絡油的廣告，突然被程媽媽拽住手腕——“小心！你著孩子想什麼呢”一輛雙層巴士擦著衣角呼嘯而過，尾氣裡混著燒鵝店飄出的焦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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