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王雙膝重重扣在青石板上,發出悶響,咽喉哽咽溢出嘶啞而低沉的聲音:“末將岑廣,拜見主上。”
東辰的指尖微微發顫。
這個聲音他認得——不久前,他元神出竅,在即將失去意識的瞬間,隱隱約約傳出同樣的嗓音。
此刻想來,那個聲音必是源自於這鬼王。
“你……究竟是誰?”
東辰摩挲著掌中鎮北神玉,玉身表麵泛起溫涼的光。
岑廣的白骨頷首,血淚順著眼窩滴滴滾落,在青石板上砸出細小的血色梅花:“末將乃原鎮北軍九大主將之一,‘飛虎大將’岑廣。”
這時,他額間暗紅紋路隱隱浮動,白骨縫隙裡幽火閃爍,似魂魄與軀體尚未完全契合:“您不必驚訝,屬下的身軀確是已經隕滅,殘魂亦被鬼帝煉化成了鬼帝令,而我正是鬼帝令中那抹殘魂,以秘術複活的特殊體......”
他說著抬起手掌,白骨指節上纏繞的命符鎖突然金光一閃,如同鎖鏈般勒入血肉。
“那為何……”
東辰喉結滾動間,隻覺心中微微發顫眼中:“你還能保有意識?”
“因為鬼王府的上一代鬼王。”
岑廣眼中滴出的血淚凝聚落成霧,凝聚成上代鬼王誤闖三途河地宮的幻象:“上代鬼王機緣巧合下,來到這三途河地宮,發現了九曲輪回陣,見末將的殘魂雖失去意識,但因為怨氣太重,尚存一絲殘念,便將末將的殘魂從鬼帝令中剝離,帶回了鬼王府。”
他掌心白骨突然裂開細紋,滲出幾縷黑霧,仿佛殘留著當年陣法的痕跡:“後來,師父以秘術和特殊材料替我重塑肉身,修複殘魂,並幫我尋回部分前世記憶。”
他忽然抬起一雙空洞的血眼,望向禹王鼎方向,眼神中充滿憤怒和悲涼:“鎮北軍戍邊三千裡,血戰敵軍三年零六個月,被百姓稱為‘北境長城’,卻因朝廷的援兵遲遲未至,導致全軍覆滅......”
白骨胸口驟然凹陷,仿佛舊傷複發,喉間發出風箱般的喘息聲,卻堅持開口:末將死時,懷裡還揣著半塊弟兄們留下的最後半塊炊餅,而他們卻啃著樹皮和草根衝鋒陷陣,從未讓敵軍踏過芒碭山防線半步,最後卻被世人按上‘通敵叛國’的罵名......”
岑廣忽然拔高音量,聲音變得堅毅而氣震山河:“主上,末將鬥膽,求您為鎮北軍平反,還我三萬忠魂的清白!”
話音未落,洞頂的碎石簌簌掉落,岑廣枯瘦如柴的手指深深摳入地麵,留下五道焦黑痕跡。
東辰握緊鎮北神玉。
寶玉似是受到某種召喚,突然發燙,“鎮北王”三字在背麵浮起金芒,像是活了過來,欲脫手而出。
“難道,連你也覺得我不配為這鎮北軍的執印人嗎?放心吧,你們遭受的冤屈,我一定要為你們討回來。”
東辰撫摸著鎮北神玉,寶玉似是感受到了他的決絕和心意,漸漸平靜下來。
他望著岑廣軀骨縫裡跳動的幽藍鬼火,想起史書中輕描淡寫著:“鎮北軍投敵叛國,戰損三萬......”
原來,那不隻是數字,而是三萬個像岑廣這樣的人,帶著未寒的屍骨,帶著未傳達的家書,被埋進了曆史的塵埃裡。
“我答應你。”東辰的聲音沉得像壓著千鈞鐵,“但眼下,時機未到,你還是先說說這執念靈體。”
東辰靴底碾碎地麵凝結的血冰,碎石沾在褲腳如綴紅星。
岑廣的眼眶突然發出光澤,骨爪按在東辰眉心:“主上且看——死者若在生死關頭立下逆天宏願,肉身墜入天地煞氣交彙處,再以萬人戰意澆灌……”
他指骨凸起處突然迸出火星,白骨表麵浮現密密麻麻的咒文,指尖紫芒如遊絲鑽入東辰識海。
刹那間,東辰眼前閃過無數畫麵:雪夜下的芒碭山山坳,士兵們啃著凍硬的炊餅。
敵軍攻破第一道防線時,將軍揮劍斬斷自己的手臂,用血在石柱上上寫下“死戰不退鎮北”四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