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龍淵西南隘口,西域焚沙的風猶如熔爐裡噴吐的熱浪熔渣,裹挾著沙礫劈頭蓋臉打來,使人麵頰隱隱生痛。
殘陽如一塊燒熔的巨大赤金,沉甸甸地西墜,將東辰那身早已磨損脫色的青衫浸染成不祥的凝血之色,似乎預示著他此行的凶險。
薛香川與蘇烈焰模糊的身影,在淵口翻湧的濁黃沙霧中逐漸凝固。
身後,是剛剛被三人以近乎同歸於儘的方式,重新封入萬丈深淵的“幽都之主”那驚天動地的怨毒咆哮。
薛香川緊握著他那把伴隨多年的古劍,劍身裂紋縱橫,如同他蒼白臉上深抿的唇線,靈力枯竭的反噬已讓這柄名劍光華儘失,瀕臨崩碎。
蘇烈焰半跪在地,破邪杵深深楔入焦土,戰甲被汙血和焦痕覆蓋,粗重的喘息在呼嘯風沙中微不可聞。
“淩…公子!”
蘇烈焰猛然抬頭,沾血的虯髯因用力而抖動,嘶吼聲從撕裂的喉嚨裡掙出,“前路…凶險!務必珍重!待你…...你尋得龍脈…...歸來;待你……共封地之痕!”聲音破碎,瞬間被狂暴的風聲碾碎吞噬。
一股腥甜直衝東辰喉頭,被他強行壓下,卻激起丹田紫府深處一陣刀絞般的銳痛。
內視之下,那上品元嬰光華黯淡,遍布觸目驚心的裂痕,如同蛛網爬滿了琉璃,每一次呼吸,每一次靈力在體內細微流轉,都像是無數燒紅的細針,在炙烤撕裂著他千錘百煉的道基。
為了鎮壓幽都之主,三人本命元氣儘付深淵,代價慘重到刻骨銘心。
第二條龍脈!
傳說存在於那座神秘、古老的焚沙死域傳當中,或許才能引動無儘生機,反哺天地,修複破碎的地之痕,亦補全他這瀕臨潰散的元嬰!
他最後的目光掃過淵口那兩個被衰敗氣息籠罩、如同風中殘燭的身影,如同烙鐵燙在心上。
眼中最後那絲留戀被冰冷而決絕的厲色取代。
他指尖在空中劃過,殘影彙聚,瞬息結成一道古老法印。
“走了!”
嗡——!
一層薄如蟬翼、卻堅若磐石的淡青色靈光瞬間覆體,將漫天狂沙與汙濁氣息無情排開。
東辰衣袂飄飄發絲卻紋絲不動,整個人氣息驟斂,化作一道淒厲決絕的青虹,義無反顧地射向那片被沉黃死雲籠罩、連日光都無法穿透的焚沙核心!
真正的焚沙之境,是一幅活生生的煉獄圖景,在天地間緩緩展開。
天空是汙濁凝固的黃灰色幕布,如同凝固的屍油。
無形的重壓無處不在,沉甸甸壓在肩頭,更如億萬根浸滿毒液的鋼針,隨著每一次呼吸、狠狠紮刺著他的神識與元嬰上的舊傷。
這是“末法時代”降臨後,天地規則崩潰塌時散出的、暴戾扭曲的法則碎片形成的詛咒。
東辰禦風而行,護體的靈光卻愈發黯淡,體內的元嬰劇顫,裂縫中竟發出細微的哀鳴!
他不得不將高度壓至極限,幾乎是貼著那片被徹底淩遲的大地飛行。
腳下,是被徹底榨乾生命力後的無儘荒漠。
無邊無際的絕望灰黃,是大地曝曬後的乾枯皮囊。
大地開裂,巨壑縱橫交錯,深不見底,散發著令人作嘔的焦糊與硫磺腥氣,那是靈脈徹底枯竭後留下的瘡口膿液。
凝固的河床中,汙泥如醜陋的痂皮蜿蜒。
方圓萬裡的村落城鎮,隻餘下零星焦黑的、被風沙啃噬得形狀怪異的殘骸。
風無聲卻沉重,卷動著黃沙中的殘骸:斷裂的白骨、破碎的陶片、腐爛的布條、幼童斷裂的玩具、鏽蝕扭曲的刀劍……
它們在半空中翻滾、碰撞,發出令人牙酸的脆響。
屍體殘骸,是這幅畫卷中最刺眼的顏料。
乾癟如紙的、蠟黃僵直的、青灰浮腫的……他們蜷縮在沙坑絕望斷頭,有的徒勞前伸手指僵在空中,凝固在爭奪腐肉碎屑的撕扯姿勢。
他們不僅是餓殍,更是被靈源斷絕、扭曲的天地法則,活活“窒息”而死的生靈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