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禁室內，夜明珠灑下柔和卻清冷的光，將整個空間照得亮若白晝。
楊素之並未就寢，而是佇立在一幅幾乎覆蓋整麵牆壁的巨大道洲山河地勢圖前。他的目光深邃如淵，緊緊鎖定著西境淩雲窟及其周邊區域的地形標記，手指不經意間在圖上幾處要害節點輕輕滑過，似在醞釀著某個深遠且危險的謀劃。
這時，陰鴉的身影悄然浮現於他身後，宛如從黑暗中剝離而出，隨即躬身行禮，神情比往日更添幾分凝重。
“主上。”
“情況如何？”楊素之未轉身，語調平靜無波，仿佛早已料到陰鴉會來彙報。
“屬下無能，讓他再度逃脫。”陰鴉嗓音低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不過此次近身交鋒，屬下幾乎可以斷定，此人絕非普通南疆邪修，甚至可能……根本不屬於黑道陣營。”
楊素之緩緩轉身，目光如實質般落在陰鴉身上，帶著審視的意味：“詳細說說。”
“他的力量根源，絕非表麵那般汙濁血煞，而是精純至極、暗含浩然正氣。雖用極高明的秘法模擬邪氣遮掩，但本質難改，絕非長期修煉邪功之人所能具備。而且他應變極快，手段老辣狠辣，對術法力量的掌控精準高效，遠超尋常通神境初期修士，簡直可與那些浸淫多年的老怪物相媲美。”陰鴉抬起眼，麵具下的雙眼閃爍著複雜光芒，交織著驚疑、忌憚與某種近乎篤定的判斷，“更重要的是，那種獨特的運力方式，那種在危機中仍從容不迫、甚至帶有審視意味的戰鬥風格，讓屬下想起了一個本不該出現在這裡的人。”
“講。”楊素之微微眯起眼睛，室內空氣似乎都隨之凝固。
“百年前，縹緲山莊之下，以陣破陣，視三座護山大陣如無物，智謀近乎妖孽，而後又神秘消失、杳無音信的……鬼醫先生。”陰鴉一字一頓，吐出了這個塵封已久卻分量沉重的名字。
“鬼醫。”楊素之輕聲念叨著這個名字，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拇指上的漆黑扳指，眼底深處有光芒急速閃爍。
禁室內陷入一片死寂，唯有夜明珠的光芒靜靜流淌，映照著兩人同樣深不可測的臉龐。
“鬼醫……”楊素之突然從鼻腔裡發出一聲極輕的嗤笑，笑聲中毫無溫度，隻有冰冷的算計，“如此驚才絕豔、近乎妖孽的人物，自然不會輕易隕落。若真是他，能隱匿行蹤百年，潛藏蟄伏至今，倒也合情合理。”
他踱步至紫檀木案旁，拿起那枚尚未看完的玉簡，指尖在其光滑表麵緩緩劃過：“隻是，他為何偏偏選在這個時候、這個地方現身？其行動軌跡又與十三甲那些搗亂分子如此吻合？當真隻是巧合？”
陰鴉思索片刻後說道：“屬下猜測，鬼醫重現江湖，目標或許與淩雲窟有關。據一些極為古老的零散記載顯示，當年他與淩雲窟的創始人……似乎有過一段不為人知的交集。甚至，今日十三甲的舉動，是否也受其暗中指使，或是與他存在某種我們尚不清楚的聯係？”
“淩雲窟……”楊素之眼中銳光一閃而逝。他不禁想起當年處心積慮想要奪取那件傳說中的蒼穹寶甲時，那個突然冒出來的“鬼醫”所展現出的可怕洞察力和層出不窮的詭異手段，更記得最後寶甲莫名失蹤，讓他所有布局都落了空。當時他就有所懷疑，隻是鬼醫消失得太徹底，毫無蹤跡可尋，最終隻能成為一樁懸案。
若……若鬼醫真的是淩東辰——那個如今在道洲聲名顯赫、風光無限，甚至憑一己之力攪動上京風雲，被尊為帝師的淩雲窟傳人……那麼許多原本看似毫不相乾的事情，似乎都串聯起了一條若隱若現、令人毛骨悚然的線索。
淩鳳年視若己出的義子……暗中追查與淩雲窟相關的重大陰謀……甚至可能早已知曉百年前關於蒼穹寶甲的某些舊事恩怨……再加上他對十三甲那模棱兩可的態度……
楊素之的手指停在玉簡上，微微用力攥緊。
“若真是他，那就是新仇舊恨一起算。”楊素之的語氣依舊聽不出明顯情緒波動，但室內的溫度卻仿佛又降了幾度，“他冒險潛入萬仞山，目的絕不隻是打探消息這麼簡單。十三甲今日鬨事，正好給他製造了渾水摸魚的機會。”他看向陰鴉問道：“西境十煞現在到哪兒了？”
“根據最新傳回的血符消息，最後一批三人已穿過黑風峽，最遲明日午時前就能抵達指定位置，完成對淩雲窟外圍所有明暗通道的封鎖和控製。”陰鴉恭敬答道。
“傳令給他們，計劃不變，但要更加隱秘，像影子融入黑夜一樣無聲無息。沒有我的最終指令，絕不能輕易暴露行蹤，打草驚蛇。”楊素之沉聲道，語氣不容置疑。
“是。”陰鴉領命而去。
楊素之再次走到那幅巨大的山河圖前，目光幽深地注視著萬仞山的位置，嘴角緩緩揚起一抹冰冷而詭譎的笑容。
“鬼醫先生，或者說……淩東辰，你既然來了，本尊若不好好儘一下地主之誼‘招待’一番，豈不是失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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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像常人那樣暴怒之下增派人手進行地毯式搜索，那樣隻會讓對方藏得更深或直接遠遁千裡。他要的是引蛇出洞，一擊必殺。
“明日大會照舊舉行。”楊素之語氣恢複平淡，仿佛在談論一件平常事，“原定議程稍作調整。本尊會提出‘共同研究上古秘陣以對抗仙門窺探壓迫’的新議題，並‘偶然’展出一卷有關‘九幽噬魂陣’的古老殘篇，邀請各位同道一同參詳其中的玄妙之處。”
陰鴉眼中閃過一絲了然。九幽噬魂陣乃上古聞名遐邇的凶煞大陣，神秘莫測、威力無窮，據說早已失傳。而當年鬼醫曾對其表現出濃厚興趣，投入大量精力深入研究，甚至嘗試修補殘缺部分。若來者真是他，麵對這卷可能包含他未曾掌握的關鍵信息的殘篇，定然難以抑製好奇心和探索欲，必然會有所行動。
“主上英明。以此作為誘餌，他必定會現身，要麼借機觀摩學習，要麼設法盜取。”
“不止於此。”楊素之語氣淡然卻透著決絕殺意，“在展示那卷秘卷的區域四周布下‘逆衍鎖魂陣’。此陣乃本尊近十年精心推演而成，專為破解各種隱匿遁法、鎖定神魂本源而設，耗費了大量珍稀材料。陣法啟動之時無形無質，卻能逆轉陰陽二氣，拘拿一切虛實之魂。縱使他真是鬼魅化身，精通萬千變化遁術，這次也要叫他無處可逃，原形畢露。”
“遵命。屬下這就去安排布置妥當。”陰鴉躬身行禮後身影漸漸融入陰影之中執行任務去了。
禁室內再次隻剩下楊素之一人。他走到窗邊眺望窗外沉沉夜色仿佛蘊藏著無儘危險一般。
“鬼醫……淩東辰……本尊倒要看看究竟是你棋高一著技驚四座還是本尊請君入甕畢其功於一役。這萬仞山這黑道大會便是為你精心準備的華麗牢籠。”
他的低語在空曠寒冷的房間內久久回蕩充滿絕對自信與冰冷殺機。
次日清晨旭日初升大會繼續進行。
楊素之好似完全沒受前日劍甲當眾挑釁及夜間騷亂事件影響依舊氣度沉穩威儀凜然從容不迫地主持著會議進程。
經過一番極具煽動性的演講稍稍安撫了因昨日之事動蕩不安的人心之後他話鋒一轉提出了“共同研究上古秘陣以對抗仙門壓迫”的新議題並鄭重其事地命人捧出放置在玉盤之上散發著古老蒼涼氣息同時又隱隱透著凶煞之氣的“九幽噬魂陣殘篇”。
此言一出頓時引起場中絕大多數修士的關注尤其是那些擅長陣法研究和渴望獲得強大力量的人更是目光灼熱紛紛將視線投向那卷古老的玉簡。
台下化身“沙通天”的東辰低垂的眼瞼深處掠過一絲極其細微的波動。他緩緩抬起頭望向高台上那卷被楊素之刻意展示的玉簡目光看似與其他貪婪好奇的修士無異實則已將周圍環境守衛分布能量流動等諸多細節儘收眼底。
獵手與獵物的角色在這看似熱烈祥和實則暗藏殺機的會場之上悄然發生了轉換。
一張無形卻致命的大網已經張開正靜靜等待著獵物自投羅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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