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
顧淺離獨坐窗前,月光灑在她蒼白的臉上,映不出一絲血色。
她已經維持這個姿勢,整整六個時辰。
腦海中葉玄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柄柄無形的刻刀,在她引以為傲的丹心上,反複地切割,淩遲。
“你的丹道,也像你的話一樣,充滿了雜質嗎?”
“一座華麗的牢籠。”
“你的路,已經快到儘頭了。”
她試圖反駁。
她調動畢生所學,回憶丹王殿浩如煙海的典籍,想要找出哪怕一絲一毫的破綻。
可結果,是絕望。
葉玄的話,就像一把鑰匙,打開了她內心最深處,那個她自己都不敢觸碰的禁忌之門。
門後,是她修行路上所有的困惑,所有的瓶頸,以及那每一次突破時,琉璃丹心傳來的,錐心刺骨的劇痛。
原來,那不是考驗。
那是哀鳴。
是她的丹道,在走向死亡前的哀鳴。
丹王殿的顏麵?藥塵的死活?
在自己的大道即將崩塌的恐怖麵前,這些都顯得那麼可笑,那麼微不足道。
她不能就這麼算了。
絕不能!
“呼……”
顧淺離緩緩吐出一口濁氣,那雙失神的琉璃眼眸中,重新燃起了一點火光。
那火光很微弱,卻帶著一種不惜燃儘一切的瘋狂與決絕。
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略顯淩亂的衣衫。
這一次,她放下的,是丹王殿聖女的身份,是中州仙域丹仙子的光環。
她隻是一個……即將道毀人亡,前來求索一線生機的問道者。
……
天色微亮。
仙客來門前,一眾早起的修士,忽然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丹仙子!”
“她怎麼又來了?難道丹王殿要動真格的了?”
議論聲中,顧淺離目不斜視,徑直走到葉玄的房門前。
守門的白錦見到她,神色一凜,正要開口。
卻見顧淺離對著她,深深地躬身一禮。
“勞煩通稟,晚輩顧淺離,求見前輩。”
這一幕,讓白錦愣住了,也讓周圍所有看到這一幕的修士,眼珠子都快掉了下來。
高高在上的丹仙子,竟然對一個侍女行此大禮?
白錦回過神,不敢怠慢,連忙推門進去通報。
片刻後,她走了出來,麵帶歉意:“仙子,公子說……讓您在門外候著。”
顧淺離聞言,沒有絲毫的不悅或意外。
她隻是平靜地點了點頭,退到一旁,就那麼靜靜地站著,身姿筆挺,如同一株等待甘霖的幽蘭。
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
一個時辰。
兩個時辰。
從清晨到日上三竿,顧淺離就那麼站著,紋絲不動。
周圍的看客換了一批又一批,無不嘖嘖稱奇。
終於,房間內傳出了葉玄那慵懶的聲音。
“丹為何物?”
問題很突然,也很簡單。
簡單到讓顧淺離的心神,瞬間掀起滔天巨浪。
丹為何物?
丹王殿的典籍可以給出上萬種解釋。
是奪天地之造化,是逆陰陽之玄奇,是仙神之食糧,是通天之階梯……
可她知道,這些都不是他想聽到的答案。
她的腦海中,再次浮現出葉玄昨日的話語。
“活性”、“魂魄”、“生命”……
許久,她朱唇輕啟,聲音清澈而堅定。
“丹,是道的載體。”
房間內,沉默了片刻。
“進來吧。”
吱呀一聲,房門向內打開。
顧淺離深吸一口氣,邁步而入。
房間內的陳設一如昨日。
葉玄依舊靠在椅上,洛冰璿坐在一旁,隻是看她的眼神,多了一絲說不清的複雜。
顧淺離走到桌前三步外,停下腳步。
她沒有再提藥塵,也沒有再提丹王殿。
她雙膝彎曲,竟是直挺挺地跪了下去,對著葉玄行了一個五體投地的大禮。
“晚輩丹道已入歧途,懇請先生點撥,助我重歸正途!”
“此恩,淺離願以性命相報!”
她的聲音,帶著無法抑製的顫抖,每一個字,都發自肺腑。
洛冰璿的瞳孔,猛地一縮。
她無法想象,那個清冷孤傲,視丹道為生命的顧淺離,竟然會做出如此舉動。
葉玄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那目光很平靜,仿佛在看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