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閣頂層的風波,並未真正平息。
那無形中散溢出的死亡氣息,如同沉重的鉛雲,壓在接引城每一個修士的心頭。
姬家和輪回魔宗的真仙,死了。
不是死在驚天動地的大戰中,而是死得悄無聲息,死得莫名其妙。
這種未知,比血流成河的屠殺,更讓人感到恐懼。
一時間,無數道或明或暗的神念,都在小心翼翼地窺探著丹閣的方向,卻又不敢過分靠近,生怕觸怒了那尊盤踞在其中的恐怖存在。
……
萬寶樓,頂層靜室。
蘇琉璃麵前的水鏡早已消散,但那兩幅並列的畫麵,卻像是被烙鐵深深印在了她的神魂之中。
一半是雲淡風輕的寫意,一半是化作飛灰的凋零。
生與死,被那個男人用一種近乎戲謔的方式,玩弄於股掌之間。
咚!咚!咚!
她胸口那顆七竅琉璃心,跳動的頻率終於緩緩平複下來。
混沌無垢蓮子散發的清涼氣息,重新占據了主導,試圖撫平那道被強行撕開的黑暗裂縫,將一切拉回原本清冷無波的軌道。
可蘇琉璃知道,不一樣了。
那道裂縫,那片被黑暗情緒滋養過的土壤,已經被種下了一顆種子。
一顆名為“沉淪”的種子。
她重新恢複了對七竅琉璃心的掌控,神通運轉,天地萬物在她眼中再次變得清晰、透徹,因果脈絡纖毫畢現。
她下意識地將目光投向丹閣的方向。
那裡,依舊是一片混沌。
一團讓她看不穿、看不透、甚至無法理解的濃霧。
以往,這種感覺隻會讓她覺得對方深不可測,需要警惕。
可現在,當她再次“看”向那片混沌時,心中湧起的,卻不再是警惕,而是一種……宿命般的無力感。
仿佛一隻飛蛾,明知前方是焚儘萬物的烈焰,卻依然無法抑製撲過去的本能。
就在這時,她身前的空間,沒有絲毫預兆地,泛起了一圈漣漪。
不是撕裂,不是扭曲。
就像一塊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那漣漪蕩漾開來,一道身影便從中走了出來,落在了她麵前的茶室之外。
萬寶樓經營萬古,樓內布置的防禦禁製,號稱連仙王都能抵擋片刻。
可在這道身影麵前,那些足以絞殺真仙的法則殺陣,那些隔絕因果探查的古老符文,都如同不存在一般。
他來了,就像從自家的後院,走進了前廳。
蘇琉璃瞳孔猛地一縮。
是葉玄!
他怎麼會來這裡?
他來做什麼?
無數念頭在蘇琉璃心中閃過,她幾乎是本能地催動了七竅琉璃心,全身戒備。
可下一瞬,她又愣住了。
因為在那極致的警惕之下,她的心底深處,竟然還翻湧起了一絲她自己都無法理解的,微弱的波瀾。
那感覺很奇怪。
像是久彆重逢。
又像是……終於等到了那個命中注定要來的人。
葉玄沒有走進茶室,隻是站在門外,目光平靜地看著她。
他的眼神,沒有昨夜的血腥,也沒有方才的漠然,隻剩下一種純粹的審視。
“你的心,跳得很有趣。”
他開口了,聲音平淡,卻像一柄重錘,狠狠砸在了蘇琉璃的心房上。
蘇琉璃嬌軀一顫。
他能聽見?
不,他不是聽見,他是“看”見了自己心境最深處的變化。
那顆剛剛平複,卻又因他的到來而再次躁動起來的七竅琉璃心,在他麵前,根本無所遁形。
“葉公子大駕光臨,有何貴乾?”
蘇琉璃強行壓下心頭的悸動,聲音恢複了往日的清冷,但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那聲線中帶著一絲微不可查的緊繃。
葉玄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他隻是抬起手。
蘇琉璃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以為他要動手。
然而,葉玄的手中,沒有驚天動地的法寶,沒有毀天滅地的神通。
隻有一根……竹笛。
那是一根最普通不過的青竹笛,通體碧綠,表麵光滑,甚至能聞到一股從竹節中散發出來的,屬於凡間山野的清香。
沒有任何靈力波動,沒有任何法則道韻。
它就是一根凡物。
一根被匠人精心打磨過的,凡人用來吹奏取樂的竹笛。
蘇琉璃徹底愣住了。
她設想過無數種可能。
葉玄可能是來示威,可能是來滅口,也可能是來索要什麼東西。
但她唯獨沒有想到,他會拿出一件這樣的東西。
這算什麼?
羞辱嗎?
用一件凡物來嘲諷她這位高高在上的琉璃仙子?
“你的世界,太安靜了。”
葉玄看著她變幻不定的神色,緩緩開口。
“需要一些雜音。”
轟!
這句話,比任何帝兵神器的轟擊,都更加猛烈地撞進了蘇琉璃的識海。
她的大腦,一片空白。
她的世界,太安靜了……
需要一些雜音……
他……他是什麼意思?
他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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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自己覺醒七竅琉璃心後,舍棄了七情六欲,眼中的世界再無色彩,耳中的聲音再無悲歡。
萬物在她眼中,都隻是一串串冰冷的因果線條。
她曾以此為傲,認為這是勘破虛妄,直指大道的無上境界。
可現在,這個男人卻告訴她,她的世界……需要雜音。
他遞出了那根竹笛。
蘇琉璃的目光,死死地盯著那根凡俗的竹笛,眼神劇烈地閃爍著。
她想起了不久前,在那十二個時辰裡,自己化身“凡人”時的經曆。
她想起了集市上的叫賣聲,孩童的嬉鬨聲,說書人拍響驚堂木的聲音,街邊小販討價還價的聲音……
那些她曾經認為無比“嘈雜”,毫無意義的聲音,此刻卻如同潮水般湧入她的腦海。
原來……那才是“雜音”。
原來……她的世界裡,真的沒有這些東西。
原來,她那片清冷孤寂,自以為高高在上的世界,在這個男人眼中,竟是如此的……可悲。
這根竹笛,不是羞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