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清源縣城,走了大概十幾裡,就看到一個村落。
“李舍村?”張希安疑惑道。
“嗯,就是李舍村。”黃雪梅的聲音有些低沉,似乎在回憶著什麼,“我舅舅就坐在村東頭,靠著河邊。”她頓了一下,接著說道:“以前沒糧的時候,大家都過得很苦,隻能下河去摸螺絲吃。但我舅舅從來不會虧待我,他總是會偷偷地塞給我一個米餅,還叮囑我不要告訴爹娘。”
黃雪梅的話語中透露出對舅舅深深的感激之情,然而說著說著,她的眼眶漸漸濕潤了,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滾落下來。
張希安看著黃雪梅哭泣,心中有些無奈。他實在不擅長哄女孩子開心,隻能默默地站在一旁,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沒過多久,他們就到達了黃雪梅舅舅家。張希安看到房屋完好無損,並沒有被壓塌,心中頓時鬆了一口氣。黃雪梅見狀,也連忙跳下牛車,快步走到門前,抬手敲門並喊道:“舅舅?舅舅?”
“雪梅?!”門內傳來一陣驚訝的呼喊聲。
不一會兒,隻聽“吱呀”一聲,門緩緩地打開了。一個略顯佝僂的男子出現在門口,他的皮膚呈現出一種赤黑色,顯然是長期在太陽下勞作被曬成這樣的。張希安見狀,急忙下車,走上前去,向黃雪梅的舅舅行了個禮。
“使不得,使不得,官老爺,使不得。”黃雪梅舅舅連忙讓開。“我這把老骨頭,哪裡受得起官老爺的禮,您快請進,快請進。”
張希安無奈,他著急出門,沒來得及換衣服。怕是嚇著黃雪梅舅舅了。
“這位官爺,您請坐。”
張希安的皂靴剛跨過門檻,屋內老婦人便慌忙將曬蔫的南瓜子掃到牆角。屋內飄著隔夜的黴味,牆縫裡嵌著半塊發黑的灶糖,那是去年臘月裡留下的。黃雪梅舅舅佝僂著背,用豁口的粗瓷碗舀出渾濁的井水,碗底沉澱的泥沙在陽光下泛著土色。
"大人此來,不知有何貴乾?"老人喉結滾動著,枯枝般的手指死死攥住桌沿。案幾上供著褪色的土地爺,香爐裡插著三根鼠尾草——那是前年春耕時從田埂上薅的。
張希安倒沒有說話,他瞥見窗台上曬著的野蕨菜,突然想起之前家裡好似也曾曬過。味道很不好。
“牛車上有兩鬥米,還有幾斤羊肉,都是雪梅送你們的。”張希安沒有說太多。起身就準備去搬。黃雪梅舅舅見狀,急忙起身攔住,“多謝大人,多謝大人,隻是這無功不受祿,我們都是些土裡刨食的鄉下人。。。。”黃雪梅舅舅欲言又止,但是言語間多少帶有警惕。
“舅舅,張大哥是好人,你們不用怕。”黃雪梅連忙打圓場。
邊上的老婦人聽到“肉”這個字後,眼睛突然亮了起來,仿佛被一道閃電擊中一般!她的目光緊緊地盯著那輛牛車上的東西,似乎能透過麻袋看到裡麵的肉。
與此同時,老婦人懷裡的乾糧袋開始簌簌作響,裡麵裝著的摻著砂礫的稗米餅紛紛掉落出來。這些稗米餅看起來十分粗糙,顯然是用最廉價的材料製成的,與那香噴噴的肉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屋外傳來一陣此起彼伏的咳嗽聲,吸引了眾人的注意。隻見十幾個麵黃肌瘦的農人擠在籬笆外,他們的身體都顯得十分瘦弱,臉上透露出營養不良的神色。這些農人一個勁兒地盯著牛車上的米肉,就像一群饑餓的麻雀,眼巴巴地等著撿拾地上的殘渣。
張希安見狀,開口說道:“一起去搬吧,外頭人多眼雜,免得遭人惦記。”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讓人無法忽視的威嚴。
說完,張希安站起身來,朝著牛車走去。黃雪梅的舅舅見狀,連忙緊隨其後,臉上堆滿了諂媚的笑容。兩人合力將兩鬥米和六斤羊肉搬進了屋內。
外頭的那群農人看到張希安身上穿著的官服,頓時嚇得一哄而散。他們顯然對官員有著本能的敬畏,不敢有任何其他的想法。
“多謝大人,多謝大人。”黃雪梅的舅舅感激涕零,連連躬身行禮,“小老兒秦田,多謝大人的恩賜。”
張希安聽了,連忙扶起秦田,說道:“不必如此,我家現在是雪梅管家,我都要聽她的,要謝就謝她吧。”他的語氣十分溫和,在外人麵前給足了黃雪梅麵子。
張希安疑惑地問道:“剛剛外頭那些人是?”
秦田歎了口氣,解釋道:“他們都是同村的,今年收成不好,交了稅之後,家裡基本上隻能一天吃一頓飯。現在又趕上雪災,這個冬天恐怕會很難熬啊。”
張希安皺起眉頭,繼續追問:“衙門不是每月每戶發三十斤米嗎?怎麼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