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希安望著堂下哭得肝腸寸斷的張氏,喉結微微滾動。陽光透過樹葉在她臉上投下明明滅滅的陰影,那淚痕似是真的浸透了素絹帕子。這年頭“名節”二字足夠砸死人了。畢竟張氏此言一出,搞不好還要一輩子背上‘蕩婦’罵名。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事情。
"把人送回去。"他指尖在案沿叩了兩下,聲音壓得低沉,"今兒且不審了。"話音未落,張氏突然抬手指向他,淚珠子順著尖下巴滾進衣領:"大人明鑒!民女...民女實在是被那登徒子逼迫..."張希安垂眸掃過她腕間那圈淡青淤痕——倒像是被人攥的,可這會子再問,怕也問不出真章了。他揮揮手,兩個衙役上前半扶半架起還在抽噎的張氏,那帕子被她攥得太緊,扯出幾縷棉絮飄落在地。
日頭爬到簷角時,捕快班房的土灶飄起飯香。張希安靠在門框上啃冷饃,這幾日家裡人都忙,沒空給他送飯。忽覺後頸一涼,他本能地反手扣住刀鐔,就見一道灰影從院牆上躍下,落地時輕得像片柳葉。
"你這破地方,牆根兒都長草了。"來人歪頭打量,月白衫子上沾著幾點泥星,正是黃芽兒。她手裡轉著枚銅錢大小的鐵牌,見張希安繃著臉,噗嗤笑出聲:"哎呀呀,張大人這是防賊呢?"
"穀主找我?"張希安鬆開刀鐔,喉結動了動。白日裡傳信,這可不像黃芽兒那夥人的做派——他們向來愛挑月黑風高夜,摸黑往人枕頭底下塞帶血的帖子。這青天白日的就讓黃芽兒過來傳話,隻怕是有重要的事情。
"嗯哼。"黃芽兒踮腳摘下屋簷下的鬥笠,露出耳後一點朱砂痣,"穀主說你這會兒遇到難事了,讓你過去一趟。"
張希安跟著她繞到後巷,七拐八繞的青石板路磨得他靴底發疼。待推開那扇半掩的木門,黴味混著沉水香撲麵而來。密室裡點著兩盞豆油燈,照見白藤穀穀主斜倚在軟榻上,月白紗裙下露出一截雪白腳踝,腕間銀鈴隨著動作叮當作響。
"張大人查案查得辛苦。"穀主端起茶盞輕抿,丹蔻在唇上閃著幽光,"可遇上瓶頸了?"
"是有些頭緒難理。"張希安垂眼盯著自己沾了泥的靴底,"還請穀主指點。"
"指點?我的指點可是有條件的。空口白牙的可不行"穀主忽然笑出聲,銀鈴搖得人心慌。
“穀主請講。”張希安說道。
"我要你辦件事。"她抬手指向立在門邊的黃芽兒,那丫頭立刻捧上個紅布托盤,掀開時金光刺得人睜不開眼——整整齊齊碼著二十根金條,每根底部都刻著"白"字。
張希安的手指無意識摩挲著刀鞘,金條的冷光映得他眼底發沉:"穀主要我做什麼?"
"三十兩黃金,折白銀三百兩。換你在青州城給我置處宅子。理應是夠的。"穀主支著下巴看他。
“穀主為何不自己。。。?”張希安疑惑道。
"教裡那些老東西鼻子靈得很,我現在勢單力薄,我要是這時候露財,怕是要被分屍掛在城門上。"白藤穀穀主說道。
“好,我答應了。”張希安開口道。“還請穀主不吝賜教。”
"張氏在撒謊。"穀主突然傾身向前,鬢邊珠釵晃得人眼花,"你被騙了!"
張希安猛地直起身子,喉結滾動:"穀主如何得知?"
“怎麼知道的,你不用管。”白藤穀穀主起身,伸了個懶腰。前凸後翹的絕佳身材頓時分外妖嬈。
“穀主,辦案子講究人證物證,現在單憑您說她撒謊,怕是難以說服我。”張希安說道。
“哼,死腦筋。”白藤穀穀主冷笑一聲。“也罷,也就是現在,放在之前,我可沒這個耐心跟你說話。”
白藤穀穀主喝了口茶,說道“你抓的徐大也是閹人,根本行不了房事!”
此言一出,張希安頓時如遭雷擊,愣在當場!
“果真?!”張希安問道。
“自己去查,沒心情跟你說話了,帶著金條,滾吧。”白藤穀穀主說道。
張希安也顧不得其他,收好了金條,直奔清源縣衙門。
“徐大呢?人呢?”剛衝進捕快班房的張希安大喊道。
“大人,大人,還在嚴刑拷打。”一名捕快聞聲趕來。
“不用問了,我親自去審!”張希安說道。
“好,大人您隨我來。”捕快急忙答應。
牢房裡彌漫著一股混合著鐵鏽、焦糊與血腥的氣味,玄鐵打造的夾棍泛著冷光,牆上掛著帶倒刺的牛皮鞭,牆角堆著浸過桐油的火炭盆,還有幾副竹篾編成的簽子,在地上投下細碎的陰影。徐大被粗麻繩索捆在棗木刑架上,粗布短打浸透了暗褐色的血漬,左臉腫得老高,嘴角還掛著涎水,右耳缺了半塊——許是被烙鐵燙掉的。他睫毛劇烈顫動著,顯然是剛被冷水激醒,喉間發出含混的嗚咽。
"拿水潑醒他。"張希安的聲音像浸了冰水的鐵,他站在兩步外,青灰色的官服袖口沾著星點墨跡,右手食指關節泛著青白,顯然是常年握筆留下的繭子。邊上衙役應了一聲,抄起牆角半人高的木桶,"嘩啦"一聲將冷水潑下。涼水順著徐大額發往下淌,衝開他眼尾的血痂,那雙眼睛驟然睜開,滿是血絲地瞪向頭頂搖晃的燈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