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場瞬息萬變,硝煙與魔法的殘光在空氣中交織。
赫莉婭的疑慮剛在心頭浮現,密集的觸手攻擊便如暴雨般襲來,迫使她將全部心神投入戰鬥。
當金色指針劃過表盤,在“iv”刻度發出“哢噠”輕響的刹那,整個世界驟然陷入詭異的靜止。
飄落的雪花凝固成晶瑩的冰晶,塔羅德扭曲的麵容定格在最後一個嘶吼的瞬間,連躍動的火焰都化作幽藍的冰雕。
赫莉婭看見自己的左手正以極其緩慢的速度抬起,卻聽不見任何聲音——仿佛有人突然抽走了世界上所有的聲波。
歐西諾托龐大的肉瘤表麵浮現出數以萬計的微型鐘表,齒輪咬合的聲響彙成令人眩暈的嗡鳴。
每一聲秒針的跳動都像一把鋒利的小刀,精準剜去她記憶的一角——菲利普院長沙啞的叮囑最先消散,接著是尤若斯指尖的溫度,然後是塔羅德的麵容漸漸模糊……
最後連“赫莉婭”這個存在本身都開始變得虛幻。
最可怕的是,她正在遺忘“七”這個數字的概念。
鐘麵上的羅馬數字在她眼中扭曲重疊,讓她分不清此刻究竟是黎明還是黃昏,甚至不確定自己為何站在這裡。
她嘶吼著某個即將消逝的名字,卻連自己的聲音都聽不見——這究竟是失聰,還是她根本沒能發出聲音?
額前突然炸開的劇痛讓她踉蹌後退。
低頭時,她震驚地發現左臂內側布滿新舊交疊的傷口,最深的一道幾乎能看見森森白骨。
結痂的皮肉被反複撕裂,暗紅的血珠正緩緩滲出。
這些傷痕從何而來?
當她試圖回憶時,腦海中隻閃過幾個模糊的片段:斷裂的鐮刀、散落帶血的羽毛、被裂痕貫穿的青銅鐘表……
就在這恍惚的瞬間,蟄伏已久的觸手如黑色浪潮般撲來,她這才發現雙腳已被肉瘤分泌的黏液牢牢黏住,黏液中的微型口器正貪婪地啃噬她的靴底。
死亡的陰影籠罩而下,無數觸手將她纏繞成繭,骨骼在擠壓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突然,一道金光穿透黑暗。
精靈使的虛影自虛空降臨,悲憫的目光如利劍刺向邪神。
聖潔的星光灑落之處,觸手如遇強酸般劇烈抽搐。
與此同時,赫莉婭體表的黑線自動織成刀網,將逼近的觸手絞成肉糜。
當聖光觸及這些來自汙濁之河的力量時,她疼得眼前發黑——就像有人把鹽粒撒進她的傷口裡揉搓一般。
精靈使消散後,赫莉婭竟對那個將她推入汙濁之河的家夥生出一絲感激。
正是那次瀕死經曆,讓她得以吞噬最純粹的罪惡,此刻才能以毒攻毒。
隻是……那個混蛋叫什麼名字來著?
記憶的碎片像指間流沙,越是緊握,流失得越快。
她將手掌貼在狂跳的心口,感受著積蓄已久的力量在血管中奔湧。
隨著震耳欲聾的爆響,赤紅火焰衝天而起,將靜止的世界撕開一道裂口。
她的瞳孔燃起鎏金光芒,體表的黑線被聖焰鍍上金邊,殘破的羽翼舒展重生,帶著她重返血色的天空。
她一路向前拚殺,試圖接近歐西諾托頭顱上鑲嵌的青銅表盤,可觸手太多了,她難以突圍。
見此,不遠處半邊身體已異化成腐肉的塔羅德突然暴起。
這個曾經的魔法大師榨取著靈魂深處最後的力量,鎖鏈刺入邪神肉體的瞬間,他七竅都噴出黑血。
作為叛徒,他承受著加倍的痛苦。
但那些不屬於邪神的、真正屬於他自己的魔法正在發光:年輕時抱著厚重魔導書竭力學習的咒語、與大哥一同冒險途中收集的術式符文、一次次見證死亡而又玩弄命運的戲法……這些微弱的光芒彙聚成河。
為神明編織幻境,用戲法糊弄神明,這可是他曾經想都不敢想的,但如今他做到了。
即便隻是勉強讓歐西諾托怔住兩三秒的時間,但,足夠了!
赫莉婭左手火鐮斬開血路,右手希歐多爾權杖迸發出前所未有的光輝。
經過聖焰淬煉,權杖表麵的鏽蝕層層剝落,露出底下古老的精靈銘文。
每一次揮擊都帶起銀色軌跡,肉山上哀嚎的亡魂接連安息,讓開了去路。
可在她即將接近歐西諾托額間那青銅鐘表時,指針頃刻轉動,指向了“v”。
赫莉婭的視野驟然分裂。
她看見無數個自己——有的被觸手貫穿,胸口炸開血洞;有的跪倒在地,雙翼折斷;有的仍在浴血奮戰,但眼神已經渙散。
每一個都是真實的,每一個又都是幻影。
歐西諾托的肉瘤表麵浮現出無數麵鏡子,每一麵鏡子裡都映照著她不同的結局。
“你逃不掉的。”偽神的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不再是單一的音調,而是千萬個聲音的疊加。
有塔羅德的、有尤若斯的、甚至還有她自己的。
赫莉婭咬緊牙關,強迫自己不去看那些鏡像。
她知道自己一旦被其中任何一個吸引,就會被拖入對應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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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即便如此,她仍能感覺到自己的意識正在被撕扯——
“你試過多少次了?”一個鏡像裡的她突然開口,眼神空洞。“你以為這一次會不一樣?”
赫莉婭沒有回答,而是猛地揮動火鐮,斬碎了那麵鏡子。
但碎片落地後,每一片都重新映照出新的畫麵——她看見自己死在第六刻鐘,死在第五刻鐘,死在第四刻鐘……
“每一次,你都以為自己能贏。”另一個鏡像裡的她譏諷道。“可你連‘七’都記不住。”
什麼意思?
可就在赫莉婭產生了疑問,產生了好奇,想要一問到底時,身體就不受控製地向那個鏡像移動。
就在這時,塔羅德的聲音突然在她耳邊炸響——
“赫莉婭!彆被它騙了!”
她猛地回頭,看見塔羅德正艱難地爬向她,半邊身體已經被肉瘤吞噬,但他的右手仍死死攥著一枚古老的符文石。
“鏡像……是假的!”他嘶吼著,將符文石掐碎。
刹那間,所有鏡子同時震顫,隨後如玻璃般碎裂。
赫莉婭的世界重新變得清晰,但代價是塔羅德的身體又崩裂了一部分,鮮血從撕裂的傷口中噴湧而出。
“你……還能撐多久?”她低聲問。
塔羅德吐掉嘴裡碎掉的牙,一張嘴已然被血紅浸透。“撐到你贏為止。”
赫莉婭深吸一口氣,猛地將希歐多爾權杖插入地麵,飛快念誦咒語,金色的魔法如漣漪般擴散,將剩餘的鏡像一一震碎。
“我不需要記住。”她冷冷瞥向鏡像中散去的身影,“我隻需要贏一次。”
那青銅鐘表不僅是歐西諾托的大殺招,同時也是祂的弱點,從無數次赫莉婭企圖接近然後被猛烈攻擊的經曆中不難推出這個結論。
她好不容易用鐮刀在那表盤上劃下一道痕,代價是一雙腿變成了紫黑色腫脹流膿的肉瘤,一張又一張臉試圖從中生長出來,但在周身烈火的灼燒下,隻來得及發出死亡的慘叫聲。
第二刻鐘的血肉同調並沒有消失,而且赫莉婭越是靠近歐西諾托,同化的速度就越快。
塔羅德已經很難幫上忙了,而尤若斯此刻要麵對一輪又一輪的雪崩,祂的壓力也不小,怕也是抽不出來手。
隻有她,此刻的戰場,隻屬於她與歐西諾托。
指針指向“vi”時,赫莉婭的世界開始崩塌。
不是物理意義上的崩塌,而是更可怕的東西——她的記憶正在被抽空。
她突然想不起自己是誰。
“我是……赫莉婭……?”她喃喃自語,卻不確定這是不是自己的名字。
她看向塔羅德,發現他的身體已經大半被肉瘤吞噬,隻剩下半張臉還在掙紮。
他似乎在喊什麼,但她聽不見。
“你是誰?”她問。
塔羅德的表情凝固了一瞬,隨即變得更加扭曲。
他艱難地抬起手,指向她的左臂。
赫莉婭低頭,看到那些傷痕。
“這是……提醒?”她皺眉,努力回想。
但記憶就像指間流沙,越是用力,流失得越快。
她甚至開始忘記自己為什麼要戰鬥,忘記歐西諾托是什麼,忘記自己為何站在這裡。
“不……不能忘……”她猛地咬破舌尖,疼痛讓她短暫清醒。
她抬起希歐多爾,魔杖的光芒正在減弱——因為連她自己都快忘記怎麼使用魔法了。
就在這時,塔羅德突然爆發出一聲怒吼,他的身體猛地膨脹,血肉扭曲,竟短暫地掙脫了肉瘤的控製。
“赫莉婭!”他咆哮著,聲音如同雷霆。“第七刻鐘是循環!你必須打破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