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的高架橋上,車流如織,無聲地湧動。
“我第一次發現安德魯想殺我,是在我十二歲的時候。”
凱文忽然開口,聲音很輕,像是怕驚擾了這片夜色。
沈岩沒有看他,隻是晃動著手中的酒杯。
“那年,父親送了我一匹設得蘭矮馬,叫‘閃電’。”
“我很喜歡它,每天都親自喂它,給它刷毛。”
“安德魯不喜歡,他覺得那種馬是小孩子騎的,很丟臉。”
“有一天,我去看‘閃電’,發現它躺在馬廄裡,渾身是血,一條腿斷了。”
“旁邊,扔著一根帶血的棒球棍,是安德魯的。”
凱文的指節,捏得發白。
“我去找父親,哭著告訴他一切。”
“你猜他怎麼說?”
凱文自嘲地笑了笑。
“他說,安德魯隻是個孩子,不懂事。他說,一匹馬而已,再給我買一匹就是了。”
“他甚至,都沒有去斥責安德魯一句。”
“從那天起,我就知道了。”
“在這個家裡,我不管受了多大的委屈,都不會有人為我做主。”
“我活著,隻是為了襯托安德魯的優秀。”
“我是他的影子。”
沈岩喝了一口酒。
“所以,你就一直忍著?”
“不然呢?”凱文的聲音裡,透著一股無力的悲涼。
“我試過反抗。我努力學習,成績比他好。我練習馬術,在比賽裡拿獎。我做任何事,都想比他做得更出色。”
“但沒用。”
“在父親眼裡,我做得再好,都是理所應當。”
“而安德魯,哪怕隻是隨手做成了一筆小生意,都能得到父親的誇獎。”
“後來我才明白,他要的,不是一個更優秀的兒子,而是一個更聽話的繼承人。”
“而我,太像我母親了。”
“一樣倔強,一樣不肯低頭。”
夜風吹過,帶著高空的涼意。
沈岩將杯中的酒一飲而儘。
“我有一段失敗的婚姻。”
他忽然說了一句和眼下氣氛毫不相乾的話。
凱文愣住了。
“我原本開了一家小公司,算得上是蒸蒸日上。”
“可是突來橫禍,我爸媽和妹妹出了車禍。”
“爸媽最後沒救回來,妹妹也一直昏迷不醒,住院治療的費用在當時的我眼裡就是一串天文數字。”
“我當時把公司所有可以外調的資金都用上了,也填不上窟窿。”
“可是我當時的妻子看我要倒台了,就聯合股東掏空了我的公司,還讓我背上了負債。”
沈岩的聲音很平靜,像是在講述彆人的故事。
“她逼著我跟她離婚,最後女兒的撫養權也被她搶走了。”
凱文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原以為自己的遭遇已經足夠不幸。
“可是她對悠悠嚴苛過了頭,並且在跟我離婚後火速無縫銜接了一個有點小錢的男人。”
“悠悠每天都不開心,因為她在那全然像是個多餘的人。”
沈岩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但凱文卻感到一股徹骨的寒意,從腳底升起。
“後來呢?”他忍不住問。
“後來?”
沈岩轉過頭,看著凱文。
他的眼神很深,像不見底的寒潭。
“後來,我拿回了我的一切。”
“搶回了悠悠的撫養權。”
“悠悠現在很好,很開心。”
“而那個女人也付出了她該付的代價。”
沈岩沒有說代價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