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腥海風穿過未關嚴的窗縫，方青青在睡夢中皺起眉。有童謠從遙遠的海岸線飄來，稚嫩的童聲唱著："月娘娘，穿紅裳，背著龜殼走四方……"
她夢中猛然驚醒。
手機屏幕顯示淩晨一點，月光將紗簾照得慘白。那童謠聲卻愈發清晰，仿佛有孩童赤腳踩在木地板上，啪嗒啪嗒繞著她的床轉圈。
方青青枕頭旁的龜甲羅盤，銅製指針正瘋狂旋轉。
"嘩一"
浪濤聲突然在耳邊炸響，海水從門縫倒灌而入。方青青翻身滾下床的瞬間，寬大潔白的木床已被鹹水腐蝕成朽木。
“要不要點緊呐，這次是什麼任務？”
“叮！，尊敬的臨時工，您的任務已派發超度海邊水鬼，附贈龜甲羅盤一個，請查收。”
鹹腥的海風卷起方青青的裙角，流動的紫羅蘭雲錦，襟口蜿蜒著用忘川水銀刺繡的彼岸花暗紋，每片花瓣都凝著兩點幽冥磷火。
她玄色皂靴踩在退潮後的濕沙上，繡著鄂都結界的鞋麵泛著點點星芒，細碎貝殼硌著靴底，鞋底帶來細微的“沙沙”聲。
這是來旅遊的第三天，黑礁灘的遊客早已散儘，連本地人都忌諱這個傳說鬨水鬼的海域，此刻隻剩她獨自徘徊在夜色裡。
遠處傳來浪濤破碎的聲響，方青青摸出手機看了眼時間，淩晨一點十七分。
潮水退得極遠，裸露出平日裡深藏水下的嶙峋礁石，月光給那些扭曲的岩體鍍上青白磷光，像某種巨型海獸的骸骨。
有東西在礁石間閃爍。
方青青停下腳步，右前方三十米處，某塊形似骷髏的礁石根部泛著詭異的藍光。
她想起在地府技術學院老鐘頭講的傳說，溺死鬼會在月圓夜爬上礁石晾曬水藻纏結的頭發。
濕冷的海風忽然轉了方向，送來濃烈的腐臭味，像是擱淺的鯨魚內臟在烈日下爆裂的氣味。
手機電筒的光柱劈開黑暗，藍光消失了。方青青的呼吸凝在喉嚨裡——礁石根部殘留著大片半透明黏液，正順著岩縫往下流淌。
這些黏液在月光下泛著珍珠母貝的光澤，卻散發出比屍臭更令人作嘔的腥甜。
她的影子在岩壁上抖動，仿佛有另一個影子正從背後緩緩覆蓋上來。
"啪嗒。"
一滴冰涼的水珠砸在肩頭。方青青僵立原地，後頸汗毛倒豎。更多水珠接連墜落，在手機屏幕映照下泛著詭異的幽綠。
她緩慢仰頭，瞳孔驟然收縮——上方五米高的礁石頂端，垂著半截青灰色的手臂。
那截手臂正在滴水。
指甲縫裡嵌著深褐色海藻，指關節以人類不可能的角度向外翻折。方青青跟蹌後退，手機脫手墜入岩縫，在快要接觸到岩石麵的瞬間居然消失了。黑暗如墨汁般漫上來，月光卻在此刻刺破雲層。她終於看清那個生物的全貌。
人形輪廓正從礁石背麵緩慢蠕動而出，濕漉漉的長發黏連著貝殼碎片，青灰色皮膚布滿藤壺寄生的孔洞。
當它轉過臉的瞬間，方青青聽見自己喉間迸出破碎的尖叫——脖頸兩側的鰓狀裂痕正隨著呼吸翕張，噴濺出細小的水珠。
水鬼的瞳孔是渾濁的乳白色，像被海水泡發的死魚眼。它攀爬的姿勢詭異至極，四肢關節仿佛能三百六十度旋轉，指甲刮擦礁石的聲響像用生鏽的鋼鋸切割玻璃。
方青青轉身狂奔，玄色皂靴踩過鋒利的海蠣殼“哢哢”作響，十八串紫晶鈴鐺隨她奔跑的動作撞出驚雷般的音浪，粘液的腥甜味混著鹹腥海風灌進鼻腔。
身後傳來重物墜地的悶響。她不敢回頭，卻能清晰聽見黏液拖拽的黏膩聲響越來越近。
左側太陽穴突突跳動，某種冰冷的直覺刺入腦髓——那東西在笑。不是人類的笑聲，而是海底火山噴發時氣泡翻滾的咕嚕聲。
月光突然暗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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