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曉曉的冰淇淋掉進池子，瞬間被錦鯉分食，方青青笑到被紅豆嗆住。
更衣室吹頭發時，她們從鏡子裡看到彼此曬成不同顏色的手臂——泳衣遮擋處白得像牛奶布丁，露出的皮膚紅得像麻辣小龍蝦。
智能體重秤發出致命暴擊："請取下泳圈再稱重"，而寄存櫃裡的手機顯示：今日步數38步，消耗熱量卻顯示燃燒了三個漢堡包。
暮色像一池冷卻的銀朱墨，沿著山脊線緩緩暈染。
方青青將下巴抵在溫泉池邊的玄武岩上，看林曉曉的泳衣裙角在硫磺霧氣裡若隱若現。
那些水紅色的輕紗吸飽了溫泉水，在浮力作用下開成半透明的木棉花，絞殺榕的卷須倒影正順著她的腳踝攀爬，如同某種古老的文字在書寫咒語。
最後一縷天光沉入山坳時，池畔的夜燈突然醒了。
光瀑自竹編燈罩的菱形孔隙間傾瀉，在硫磺霧裡折射出丁達爾效應的金色通道。
方青青轉身的刹那，沒發現那些蟄伏在她們發間的絞殺榕葉子的倒影突然顯形——翡翠色的新葉蜷成嬰兒拳頭，老葉則帶著褐斑，像被歲月風乾的蝴蝶標本。
光流在葉脈間遊走，將半透明的葉肉映成琥珀，在她們濕漉漉的發絲間織就流動的黃金蛛網。
方青青感覺到後頸傳來細微的刺痛。是林曉曉的發梢掃過她裸露的皮膚，那些浸透溫泉水的發絲裹挾著硫磺結晶，在燈光下閃爍星屑般的微光。
她們曾在植物園裡追逐時撞進絞殺榕的懷抱，此刻那些掠奪性的藤蔓倒影正溫柔地纏繞著少女們的頭發，仿佛要把兩個潮濕的魂魄編織進同一張綠網。
硫磺氣息愈發濃烈，像打翻的月光酒在霧氣中發酵。
林曉曉的泳衣裙裾揚起時帶起細碎水珠，那些沾著礦物微粒的水滴在半空凝成珍珠項鏈，又簌簌落回池麵。
方青青看見對方的鎖骨窩裡盛著一汪晃動的光，那裡棲息著兩片心形的榕樹葉，葉緣鋸齒在肌膚上投下羽毛狀的陰影。
飛蛾開始圍著竹燈跳祭祀舞，翅粉混入硫磺霧，給空氣撒上銀箔。
“哈哈……泡在溫泉裡像鍋裡的湯圓。”林曉曉忽然輕笑，她耳垂上的珍珠耳墜隨著笑聲顫動，末端還粘著未滴落的水珠。
“哈哈，那我是芋泥餡的……”方青青的瞳孔裡映出無數個旋轉的燈影，每個光斑中心都蜷縮著一枚翡翠色的葉芽，像是把整個溫泉池的夜晚都裝進了虹膜。
夜風掠溫泉深處傳來咕咚聲，也許是地脈在翻身。
夜風掠過池麵時，那些纏繞在她們發間的榕樹氣生根倒影便隨風搖曳，在石壁上投下藤蔓交錯的影子囚籠。
林曉曉抬手去撩鬢邊的碎發，腕間滑落的溫泉水在空中劃出硫磺色的弧線，落在方青青的肩頭時，竟開出一朵轉瞬即逝的淡金色睡蓮。
霧氣漸濃，將夜燈的光暈揉成濕潤的繭。
兩位少女的發絲在蒸汽中愈發纏綿，絞殺榕的新葉從她們窗邊飄進來，葉尖還挑著細小的水鑽。
當林曉曉的指尖掠過方青青潮濕的睫毛，那些懸在發梢的硫磺結晶在路燈下仿佛突然迸發磷火般的幽光，恍若萬千螢蟲從時光裂縫裡逃逸而出。
天邊掛起一彎明月時，玻璃穹頂切換成月光收集模式，溫泉池已成光的秘境。
日間儲存的太陽能量在雙層玻璃間轉化成幽藍的冷光，此刻的溫泉館變成了封存在水晶球裡的雪夜。
絞殺榕的藤蔓倒影在她們頭頂織就星圖，每片葉子都是會呼吸的翡翠燈籠。
硫磺的氣息與藥浴清香在高溫中交融，釀成令人眩暈的醴泉。
當林曉曉的裙角再次掠過水麵，方青青看見無數金色光塵從織物褶皺裡簌簌墜落，像把破碎的銀河縫進了飄搖的水紅綢緞裡。
雕花木門上的葡萄藤鍍滿銀霜，藥浴池表麵凝結的霧氣結晶成細碎的星芒，當歸與艾草的氣息在冷光中愈發清冽，像是把《本草綱目》的書頁浸在冰泉裡慢慢化開。
夜色中的溫泉館亮起千盞燈籠，方青青突然發現林曉曉的帆布包在滴水，打開一看——植物園區"借"來的噴壺正在給野山參造型的樹根“自動”澆水。
兩人對視三秒，笑倒在鋪滿鵝卵石的小徑上。
月光給溫泉蒙上柔光濾鏡，遠處傳來東北阿姨們新學的黃梅戲，跑調跑到姥姥家。
星空初現時，兩人癱在觀景台的藤椅上。林曉曉的腳趾頭還在溫泉魚療池裡抽搐……那些貪婪的小魚似乎對她的指甲油格外感興趣。
林曉曉數著胳膊上的蚊子包，突然發現青青的小黃鴨泳衣肩帶不知何時變成了蝴蝶結造型。
"明天要不要去分界洲島？"青青晃著腳上的拖鞋，鞋底還沾著上午的可可果殘骸。
方青青望著滿天星鬥，想起白天在植物園看到的警示牌，幽幽歎道："先去醫務室問問，熱帶植物汁液接觸眼睛會不會失明吧……”
月光下，兩個歪歪扭扭的身影拖著行李箱穿過小徑。
月光將竹影揉碎在鵝卵石小徑上，兩個影子拖著受傷的瘦獸漫步——行李箱的三個輪子直打晃。
溫泉水咕嘟聲漫過腳踝，硫磺味裹著青苔的腥氣，白霧從池子裡飄出來，纏住兩人發梢滴落的汗珠。
"再拐個彎……"方青青看著手機導航的箭頭，行李箱輪子碾過青苔，碾出一深一淺兩道蛇蛻般的濕痕。
她的碎花裙後襟洇著大片淺色汗漬，隨著踉蹌步伐變幻成扭曲的島嶼。
月光像融化的銀汁般浸透了整座植物溫泉館。
方青青踩碎一片芭蕉葉的影子時，行李箱輪子正卡在青石板縫隙裡。林曉曉的粉色發帶絲巾從肩頭滑落，在潮濕的夜風裡飄成半透明的蝶。
"你聽……"林曉曉忽然拽住她的手腕，遠處溫泉池裡傳來石蛙的鳴叫，像誰往深潭裡扔了粒翡翠珠子。
她們的影子疊在爬滿薜荔的矮牆上，被月光碾得又細又長，仿佛某種遠古岩畫裡手牽手的精靈。
方青青嗅到林曉曉發梢殘留的柚子葉香氣，混著溫泉硫磺味，在夜露裡釀成微醺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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