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輕男子一襲白衫,身姿挺拔如鬆,眉宇間帶著一股溫潤的、有彆於市井喧囂的書卷氣。他含笑而立,仿佛已在此處等候多時。
被他那雙清澈的眼眸注視著,瀟瀟竟有些不好意思,仿佛自己幾人偷聽牆角的行為,早已被儘收眼底。
“我們……我們隻是被這琴聲吸引,不敢擅入,怕擾了先生的清靜。”她略帶一絲歉意地解釋道。
“無妨。”白衣男子微微一笑,那笑容如同春風拂麵,“知音難覓,雅事當與人共賞。此間主人,乃是當世的琴道大家,平生最好以琴會友。幾位若有雅興,何不隨我一同入內,靜坐聆聽一曲?”
他的邀請,是如此的自然、真誠,讓人無法拒絕。
“那……那便叨擾了。”
瀟瀟和閨蜜們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難以抑製的好奇與興奮。
白衣男子側身,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便率先邁步,走進了那座名為“綠綺”的小院。
一步踏入,仿佛踏入了另一個世界。
外界那喧囂鼎沸的人聲、馬聲、叫賣聲,在瞬間被隔絕在外。一股混雜著翠竹清香、濕潤泥土氣息和淡淡檀香的、清冷而幽靜的空氣,迎麵而來。
院子不大,卻處處透著精致與典雅。
腳下,是青苔斑駁的石板小徑,蜿蜒著通向深處。耳邊,是潺潺的流水聲,循聲望去,才發現院角,有一處用山石堆砌的假山,一泓清泉,正從石縫間汩汩流出,彙入下方一個不大的、長滿了睡蓮的池塘。
整個院子,都被一片茂密的竹林所籠罩。陽光透過層層疊疊的竹葉,被分割成大小不儘相同的光斑,隨著竹子的晃動輕輕搖曳。
而那悠揚的琴聲,正是從竹林深處,那座三麵開敞的、古樸的草堂之中,流淌而出。
白衣男子沒有說話,隻是對她們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便輕手輕腳地,引著她們,在草堂外的回廊下,幾張竹製的坐席前,緩緩坐下。
直到這時,瀟瀟才終於看清了草堂內的景象。
一位須發皆白、麵容清臒的老者,正端坐於一張矮榻之上。他身穿一件洗得發白的青色布衣,神情專注,仿佛整個世界,都隻剩下眼前那一張古琴。
他的手指,修長,乾枯,卻又異常的穩定。時而如蜻蜓點水,在琴麵上輕攏慢撚;時而如飛瀑直下,在琴弦上縱情挑抹。
瀟...瀟的目光,落在了那張古琴上。
那是一張造型極為古樸的伏羲式古琴,通體呈現出一種深沉的、暗紅色的光澤。琴麵之上,布滿了細密的、如同蛇腹、牛毛一般的斷紋,那是歲月留下的、最美的勳章。琴徽,是用細小的、打磨得溫潤如玉的螺鈿所製,在昏暗的光線下,散發著柔和的光暈。
一種難以言喻的、厚重的曆史感,撲麵而來。
而更讓瀟瀟她們感到驚訝的,是此刻草堂內的情景。
那白衣男子,並沒有像她們一樣,僅僅是作為聽客。
在引她們坐下之後,他便悄無聲息地,走到了撫琴老者的對麵,跪坐了下來。
在他們兩人之間,還擺放著一張小小的棋盤。
棋盤之上,黑白二子,已經廝殺得難解難分,形成了一片極為複雜、犬牙交錯的局麵。
他一邊靜靜地聽著琴,一邊,偶爾會伸出手,從棋盒中,拈起一枚棋子,思考片刻,然後,輕輕地,落在棋盤之上。
“啪。”
棋子落盤的聲音,清脆,卻又被那連綿不絕的琴聲,完美地,融合了進去。
撫琴,對弈。
一人撫琴,一人對弈。
可瀟瀟卻分明感覺到,這兩個人,仿佛是在用琴聲和棋子,進行著一場外人無法理解的、深層次的對話。
時而,琴聲高亢,如金戈鐵馬,殺伐果斷,那白衣男子便會拈起一子,果斷地切入對方的陣地。
時而,琴聲婉轉,如小橋流水,纏綿悱惻,那白衣男子的棋風,也隨之變得溫柔、靈動,於無聲處,化解著盤上的危機。
這是一種何等風雅、何等奢侈的享受!
瀟瀟隻覺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
她甚至已經忘記了自己身在何處,隻覺得自己的整個靈魂,都被這琴聲、這棋局,給徹底吸了進去。
就在這時,她的手,被旁邊的小雅,輕輕地碰了一下。
她回頭,隻見小雅正用口型,無聲地對她說了兩個字。
“直——播——”
瀟瀟瞬間反應過來。
對啊!直播!
如此神仙般的場景,如果不記錄下來,分享出去,那簡直是暴殄天物!
她強行壓抑住內心的激動,悄悄地,從背包裡,拿出了手機,調整好角度,將鏡頭,對準了那座草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