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老張啊,這可是個好機會!”何鏡山教授抹著笑出來的眼淚,第一個開口調侃道,“你研究了一輩子魏征,也罵了一輩子當今的古裝劇胡編亂造,這下好了,人家直接把‘笏板’遞到你手上了,這可是讓你親自下場,去‘撥亂反正’的大好時機啊!”
“可不是嘛!”另一位專家也跟著起哄,“到時候電影上映,咱們都去給你捧場!就在演員表裡給你打上‘特邀曆史顧問,兼,魏征扮演者,張承誌教授’!這名頭,多響亮!”
“去去去,都彆拿我這老頭子尋開心了。”張承誌被眾人說得是滿臉通紅,連連擺手,那副窘迫的模樣,更是引得眾人又是一陣善意的哄笑。
笑聲漸歇,李敬同教授為自己和張承誌都續上了一杯“青瑤飄雪”,他看著自己這位老友,臉上的神情重新變得認真起來。
“不過話說回來,老張,”他將一杯琥珀色的茶湯推到張承誌麵前,眼中是掩飾不住的、濃厚的探究欲,“那含元殿,真如你所說,那般……‘真實’?你與那位‘天可汗’的對話,當真,能讓你,都感覺到壓力?”
這個問題一出,廳堂內的笑聲再次平息下來。所有專家的目光,都齊刷刷地,聚焦在了張承誌的身上。
這,才是他們真正關心的問題。
張承誌端起茶杯,吹了吹熱氣,卻沒有立刻回答。他似乎是在組織語言,又像是在回味那份至今仍讓他心有餘悸的震撼。
許久之後,他才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有力:“我跟你們說個細節吧。”
“你們都知道,唐代的朝會,規矩森嚴。官員入殿,需得‘趨步’,不可常行。我當時,並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可就在我踏入大殿,準備用正常的步速,走向我的位置時,我身旁那位引路的‘中官’npc,隻是用眼角的餘光,輕輕地,瞥了我一眼。”
“就那一眼,”張承誌的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情,“我敢發誓,我這輩子,都沒見過那麼冰冷的眼神。那裡麵,沒有憤怒,沒有鄙夷,隻有一種,如同在看一個‘死物’般的、絕對的漠然。在那一瞬間,我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我下意識地便收住了腳步,學著他的樣子邁開了小碎步。”
“還有,”他繼續說道,“當那位‘陛下’,問我德才之辯時,我最初的回答,其實是想用一種更為圓滑的方式,和一和稀泥。可我的話,隻說了一半,便被他用一句,‘說重點’,給打斷了。”
“你們是沒看到,他當時那個眼神。”張承誌苦笑著搖了搖頭,“那是一種,能將你所有的小聰明,所有的話術都徹底看穿的眼神。在那樣的目光注視下,我感覺自己,就像一個被剝光了衣服的孩子,任何的謊言和敷衍,都顯得那麼的可笑。”
“所以,我後麵說的那些,關於‘製度論’的話,其實都是被他‘逼’出來的。”
這番話,聽得在座的專家們,都是一陣心驚。
他們能清晰地感受到,張承誌所描述的,已經不再是一場簡單的“角色扮演”。那是一種,由環境、規矩、以及核心npc那強大的氣場,共同營造出的,一個近乎於真實的“權力場”。
身處其中,你會下意識地,忘掉自己“遊客”的身份,而被迫去遵守那個世界的遊戲規則。
“看來,這含元殿,”何鏡山教授的眼中,燃燒起了熊熊的鬥誌,“我們是非去不可了。”
一席“無憂宴”,就在這充滿了驚歎、歡笑與向往的氛圍中,緩緩落下了帷幕。
午後的陽光,透過天井,暖洋洋的灑在身上。
眾人酒足飯飽,帶著幾分微醺的愜意,再次走出了“忘憂居”那清靜的庭院,重新彙入了東市那川流不息的人潮之中。
這一次,他們的心境,已是截然不同。
沒有了初見時的那種,帶著審視與考究的緊繃。他們真正地將自己當成了一位普通的遊客,用一種更為放鬆、也更為純粹的旁觀者視角,去欣賞,去感受,這座城市的脈搏與呼吸。
他們看到,在一家綢緞莊門口,幾個來自異國的金發碧眼的遊客,正一臉新奇地用生硬的中文,與一位“掌櫃”npc討價還價。
她們將一匹色澤豔麗的絲綢披在身上,在古樸的銅鏡前興奮地轉著圈,那份純粹的快樂,跨越了國界與語言。
他們看到,在一家名為“長樂坊”的酒肆裡,一位身穿白色襴衫的“李白”模仿者遊客),正學著那位本尊的樣子,豪氣乾雲地將一壺酒高高舉過頭頂,引得滿堂喝彩。而他身旁,還坐著幾位穿著各色鎧甲的“將軍”,那畫麵,像極了一場自導自演的江湖豪俠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