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小陳領著他們,沿著溪邊一條更窄的石板路蜿蜒而行。路麵並不平整,石板的大小、形狀各不相同,縫隙裡填著細碎的鵝卵石,長著幾簇青苔。
他們在一座院落前停下。
沒有門牌,隻在門旁的老牆上,掛著一塊小木牌,字跡模糊,上麵是兩個字:叁號。
這裡沒有富麗堂皇。
映入眼簾的,首先是一麵牆。那不是純白,而是一種在秋日陽光下,泛著溫潤光澤的米白色。牆麵並非光滑如鏡,能看到手工塗抹留下的細微肌理。牆根處,一片厚實如絨的青苔,從石基一直蔓延上來,帶著潮意。
牆角,一叢翠竹挺拔,竹葉在微風裡沙沙作響,在米白色的牆上投下不斷變幻的墨色影子。
院門是兩扇厚重的榆木大門,顏色暗沉。門上沒有複雜的雕花,隻有一個獸首銜環的黃銅門環,表麵覆蓋著一層溫潤的包漿,看得出被人摩挲過無數次。
周父下意識地伸出手,想去觸摸那門環,又縮了回來,仿佛怕驚擾了這裡的寧靜。
他的目光,落在了門下那塊半尺高的青石門檻上。門檻中央,磨出了一道清晰的下凹弧線,那是歲月留下的痕跡。
“這……這都是老的?”周母輕聲問,語氣裡滿是不確定。
“是,也不是。”小陳微笑著回答,“這裡的每一塊石頭,每一根木頭,都是從真正的古村落裡,原樣移建過來的。”
周明遠沒說話。他的目光越過高牆,看到一截柿子樹的枝乾,從院內探了出來。枝頭上,還掛著一顆顆小小的紅燈籠似的柿子,在藍天與黛瓦的映襯下,顏色豔得驚心。
他抬起頭,看著那道優美的飛簷翹角,在天空中勾勒出的利落線條。
他終於明白,那一周近兩萬的租金,買的到底是什麼。
不是房間,不是服務。
買的,是時間。
小陳走上前,沒有用鑰匙,隻是伸出手,在那扇厚重的木門上,輕輕一推。
“吱呀——”
一聲悠長而又厚重的門軸轉動聲響起。
門開了。
一股比院外更濃鬱的桂花香氣,撲麵而來。
院子不大,卻豁然開朗。腳下,是細碎的鵝卵石鋪成的小徑,蜿蜒著伸向前方。正中央,一株石榴樹立在那裡,枝乾遒勁,上麵掛滿了已經咧開嘴的飽滿果實,露出裡麵密密麻麻的鮮紅籽粒。
“我們這十套‘知院’,大體格局都是三進的院落。”小陳的聲音很輕,仿佛怕驚擾了這裡的草木,“但每一套的魂,都不一樣。”
他指著那株石榴樹。
“比如這套叁號院,它的名字,叫‘天倫’。”
“所以這裡種的,是寓意多子多福的石榴。牆角那棵,是事事如意的柿子樹。”
他們穿過一道月洞門,來到中庭。
這裡是一個標準的天井,三麵是房,一麵是牆。天井正中,擺著一套古樸的石桌和四個鼓凳,桌麵光滑,看得出是好料。靠牆的位置,用太湖石磊起了一方小小的水池,池水清冽,幾尾肥碩的紅鯉在裡麵慢悠悠地打著轉。
“每一套‘知院’的主題,都決定了它所有的細節。”小陳繼續介紹,“比如另一套叫‘翰墨’的院子,裡麵種的就是蒼鬆翠柏,天井裡擺的,也不是石桌,而是一方用來洗筆的硯台池。”
周父沒有聽他說話。他的目光,被正房窗戶上那精巧的木雕窗欞吸引了。那上麵,雕著兩隻喜鵲,正落在梅花的枝頭,互相梳理著羽毛。刀法古拙,卻活靈活現。
周母則伸出手,輕輕撫摸著那張冰涼的石桌。
她轉過頭,看著自己的丈夫,又看了看兒子和兒媳。
“這才是家。”
穿過中庭,後院彆有洞天。
這裡沒有精致的花園,隻有一片被竹籬笆整齊圍起來的菜地。地裡的泥土是新翻的,烏黑鬆軟,旁邊還靠著幾把小小的鋤頭和一把水壺。菜地旁,一口青石古井靜靜地立在那裡,井口邊緣長著一圈墨綠色的青苔,井繩ied整齊地盤在木架上。
“後院,是‘天倫’這個主題的核心。”小陳介紹道,“我們希望住在這裡的一家人,可以一起種種菜,澆澆水。”
他指著菜地角落裡一方小小的石磨。
“閒下來,還能一起磨點豆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