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七年三月廿七，朱厚照握著王守仁的《南贛剿匪方略》，目光卻落在附頁的《鐵炮利弊論》上。案頭「鐵鍛火銃」小樣旁，擺著新鑄的精鐵炮管截麵——牛二虎用鬆煙墨線標出的「三煉三淬」紋路，與王守仁文中「兵貴神速，器貴精利」的批注形成奇妙呼應。「陛下，」張忠捧著尚工局急報，「王女史已移居豹房暖閣靜養，青禾姑娘接掌巧藝齋，說「鐵芯銅體」炮管已入模。」
他挑眉，想起王巧兒臨產前半月在永春齋畫的圖紙：「精鐵為骨，熟銅為膚，外柔內剛」。摸出袖中《天工開物·冶鑄》殘頁，「凡鑄炮，鐵芯銅體為上」的記載被朱砂圈了又圈，旁邊是她用鬆煙墨畫的炮管剖麵圖，鐵芯螺旋紋與銅體間的「應力縫」標注得清清楚楚——那些線條邊緣帶著不規則暈染，是她妊娠七月時握筆不穩留下的痕跡。
未時，豹房暖閣。王巧兒倚在軟榻上，聽著青禾彙報熔爐溫度：「傅姆，今日爐溫忽高忽低，弟子們按您說的「五音辨溫法」，敲出商音時銅水剛好「蟹目沸」。」她輕撫腹部，胎兒比尋常嬰兒躁動——這是妊娠34周的早產兒，因她孕期堅持驗銅導致氣血不足。「取牛師傅的「聽聲驗銅錘」，」她輕聲道，「商音對應肺金，肺主皮毛，此時銅水敷鐵芯，恰合「金生水」的冶鑄理數。」屏風外，青禾將錘音對應時辰的記錄，工整抄入《巧藝鍛鐵譜》。
酉時，文華殿。王守仁的青衫染著鬆煙墨味，與朱厚照腰間的「工」字火漆印遙相呼應。「陛下可知，」他指著牆上的《宣府大捷圖》，「昔年武侯造木牛流馬，亦需「觀天象、察地利」，今之鐵炮，亦然。」朱厚照點頭，想起王巧兒孕中畫的「炮位星圖」——將二十八宿方位與火器射程對應，「心宿主火，宜置炮營」。他忽然指著案頭精鐵炮管：「先生看這螺旋紋，巧兒說像北鬥七星的鬥柄，能引火藥之力。」
王守仁湊近細看，指尖撫過管壁紋路：「此紋暗合「璿璣玉衡」之理，匠人之心，通乎天道。」他從袖中摸出《周易》批注本，「革卦」旁貼著青禾的「繡紋驗鐵」圖譜，「「革，去故也；鼎，取新也」，匠作革新，即易學變易之道。」朱厚照聞言輕笑，腰間的「工」字印與案頭的「鐵芯銅體」炮管，竟在儒學典籍中尋到了注腳。
戌時，尚工局熔爐前。青禾舉著「繡紋驗鐵錘」，聽著精鐵與銅水熔合的聲響。牛二虎坐在暖轎裡，右手繃帶滲著鉛毒黑漬，卻依然盯著爐中火星：「銅水要像巧娘繡的「河圖」，天一生水，地六成之，鐵六銅四，必出精器。」話音未落，爐中迸出五簇火星，在青磚上濺出「工」形灼痕——這與王巧兒根據《洛書》推演的「五金合煉」比例分毫不差。
夜更深了，朱厚照摸出林夏照片。女子在實驗室觀察合金反應的模樣，與青禾調整熔合比例的身影重疊。他忽然想起《天工開物》「五金合煉」篇，取過朱筆在王守仁《鐵炮利弊論》批道：「鐵芯銅體，法天象地，此乃匠作與易理共通之「變」道。」墨跡未乾，張忠捧著豹房急報：「陛下，王女史早產誕下一女，母女平安！」
次日辰時，永春齋。王巧兒抱著繈褓中的女嬰，聽著青禾彙報新炮試射結果：「鐵芯銅體炮射程增至五百步，啞火率零！」她望向窗外，尚工局煙囪騰起的青煙裡，隱約有牛二虎暖轎的輪廓。指尖撫過女兒足底淡青色胎記，竟與牛二虎的鉛斑形狀相似，忽然輕笑——這孩子，果然是「火德鍛鐵」的應兆。
王守仁的奏疏適時送來，附頁畫著「鐵芯銅體炮」與《周易》卦象的對照圖。朱厚照望著繈褓中的嬰兒，想起王巧兒說的「工器傳家」，忽然提筆在《皇嗣命名詔》寫下「朱瑢」——「瑢」取「瑽瑢」玉聲之意，既合女性柔婉，又暗藏「熔鑄」諧音，願此女如精鐵熔銅，成匠作清音之基。
北風掠過，尚工局的「工」字旗獵獵作響，與豹房飄來的「火德」幡相互映襯。王巧兒摸著女兒柔軟的掌心，忽然覺得這雙小手，或許有天會接過她的鐵錨發簪，敲出比鬆煙墨更清亮的驗銅聲。而她腰間的「匠作監」牙牌，終將換成女兒的「巧」字佩，在大明的熔爐旁，續寫匠人的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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