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火在夜風中搖晃,火星子撞在林閻的鞋尖上,燙得他無意識縮了縮腳。
沈青把雷符袋往腰間一甩,金粉簌簌落在她沾著泥點的褲腿上,像撒了把過期的糖霜。"那團黑霧鑽進羅盤了。"她蹲下身,指尖幾乎要戳到羅盤裂縫,"老林,你那符咒不是說能鎖因果?"
林閻沒接話。
他盯著自己手背——符袋裡的殘頁還在發燙,隔著布料烙出個暗紅的印子,像朵開敗的石榴花。
韓九的劍穗銅鈴突然輕響,他這才發現那劍客不知何時退到了十米外,背對著他們往劍鞘上纏布條,動作慢得像在哄睡嬰兒。
"因果鎖鏈符能鎖的是活物的因果線。"王書生推了推眼鏡,鏡片反著營火的光,遮住了他半張臉,"但夜梟……嚴格來說不算活物。
它更像個被意識驅動的殼,殼碎了,意識反而可能散得更徹底。"他蹲下來,用鉛筆在羅盤周圍畫了個圈,"不過剛才那黑霧蠕動的軌跡——"鉛筆尖在泥地上頓住,"像在找宿主。"
林閻的後頸泛起涼意。
他想起夜梟消散前,黑霧裡閃過的那個掛長命鎖的孩子。"所以它鑽進羅盤,是因為..."
"因為羅盤裡有你的血。"王書生抬頭,眼鏡滑到鼻尖,露出底下泛紅的眼尾,"你上次用羅盤鎮屍時劃破過手,血滲進了裂縫。
對邪祟來說,那是條直通你意識的路。"
沈青"謔"了一聲,猛地站起來,雷符袋撞在石頭上叮當作響:"合著我們剛才打了個寂寞?
那玩意兒現在正順著老林的血往腦子裡爬?"
林閻摸向符袋的手頓了頓。
殘頁的燙金紋路突然變得鋒利,隔著兩層布紮進他掌心。
他想起前晚抄錄解剖筆記時,筆尖戳破的食指——當時血滴在符紙上,暈開的形狀像朵畸形的花。"有辦法截住它嗎?"
王書生從帆布包裡掏出個銅匣,打開時飄出股陳年老書的黴味:"用你的生死簿殘頁。
它能解析靈體,或許能順著黑霧的痕跡,把殘留意識鎖進記憶殘片裡。"他的手指在銅匣裡翻找,摸出片刻著龜甲紋的玉牌,"我需要你、沈青,還有這玉牌做媒介。"
"要進意識空間?"沈青扯了扯發繩,把亂發紮成個歪馬尾,"上次我跟老林進厲鬼夢境,差點被撕成碎片。"
"這次不同。"王書生把玉牌遞給林閻,"因果鎖鏈符已經捆住了那絲意識,我們是去提取記憶,不是被拖進去。"他推了推眼鏡,"但...黑山老母的手段向來留後手。"
林閻捏著玉牌,能感覺到上麵的紋路在發燙。
殘頁在符袋裡震得更凶了,像隻急於出籠的鳥。
他想起前三天熬符咒時,殘頁突然在案頭自動翻開,空白處浮現出"因果鎖鏈"四個血字——原來從那時候起,就已經在鋪墊了。
"做。"他把玉牌按在眉心,"現在。"
沈青罵了句什麼,也摸出自己的符牌。
王書生開始念咒,聲音像春蠶啃桑葉,細碎又清晰。
林閻的意識逐漸模糊,最後一眼看見的是韓九的背影——那劍客不知何時轉了過來,正盯著他們,眼神像塊泡在醋裡的鐵。
再睜眼時,林閻發現自己站在雲端。
不,是倒懸的宮殿。
琉璃瓦在頭頂,漢白玉台階在腳下,四周牆壁上的符文像活了的蚯蚓,正扭曲著組成不同的句子:"變數出現因果崩壞重啟倒計時"。
"這裡不是夢。"沈青的聲音從左邊傳來,帶著股被掐住喉嚨的悶響,"我的符袋沒了。"她低頭盯著自己空蕩蕩的腰間,指尖發顫。
王書生的眼鏡不見了,他眯著眼睛看牆壁:"是意識牢籠。
用他人的記憶做磚,用因果律做梁。"他的聲音突然發虛,"小阿七說過...小心。"
小阿七是他半年前救過的鬼童,早該去輪回了。
但此刻,那細細的童聲正從四麵八方鑽進來:"小心鏡子...鏡子裡有答案...也有陷阱..."
話音未落,一麵青銅鏡從虛空裡浮現。
鏡麵足有兩人高,邊緣刻著饕餮紋,正滴著黑色的黏液。
鏡中映出的不是他們三人,而是無數個林閻——有的穿著法醫白大褂,有的套著道袍,有的渾身是血,有的正把符咒拍在夜梟胸口。
每個林閻都在說話,聲音重疊在一起:"你是變量。你隻是程序。你不該來這裡。她在等你。"
沈青猛地抓住林閻的手腕,指甲幾乎掐進肉裡:"老林,這鏡子有問題!
我剛才看見...看見我在鏡裡舉著刀,要捅你!"
林閻的呼吸變得急促。
他能聽見自己的心跳,像敲在鐵皮上的鼓。
殘頁在符袋裡發燙,燙得他皮膚發疼。
他想起解剖台上那些被解剖的屍體——無論生前如何,最後都隻是數據,隻是變量。"或許這就是答案。"他摸出殘頁碎片,"黑山老母要我們看見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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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頁貼在鏡麵上的瞬間,鏡麵發出刺耳的蜂鳴。
饕餮紋開始融化,黑色黏液滴在地上,冒出陣陣青煙。
林閻咬著牙,任由殘頁的燙金紋路割破掌心,血滴在鏡麵上,像顆顆紅色的圖釘。
"撕!"他低喝一聲。
鏡麵裂開了。
裂縫裡湧出的不是光,是濃稠的黑暗。
沈青被衝擊力掀得踉蹌,王書生死死攥住她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