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閻的睫毛顫了顫。
歸魂陣殘留的金芒還在視網膜上跳動,像被揉皺的金箔。
他動了動手指,發現陸九娘的手還攥著他手腕,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觸感涼得驚人——像極了停屍房裡墊在屍體下的金屬托盤。
"醒了?"陸九娘的聲音帶著鼻音,他偏頭就看見她眼尾泛紅,睫毛上掛著未乾的淚,卻在他看過來時立刻彆過臉去,用另一隻手快速抹了把臉,"醒了就好,王書生說你神魂亂得像團被踩爛的符紙。"
林閻想笑,喉嚨卻像塞了塊燒紅的炭。
他摸向口袋,指尖觸到那副邊緣發硬的橡膠手套,熟悉的觸感讓心跳穩了些。
可當他試圖梳理思緒時,忽然發現意識深處多了道陰影——不是疼痛,是某種"注視",像有雙無形的眼睛正透過他的瞳孔看世界。
"邏輯鎖鏈。"王書生的聲音從右側傳來。
林閻這才注意到中年學者正半蹲著,麵前浮著張燒焦的符籙,灰燼裡還嵌著細碎的星光,"剛才用天機閣的神魂掃描符探了探,你神魂裡纏著道黑絲,像...像用因果律擰成的鎖鏈。"他推了推滑落的玉扳指,目光嚴肅,"是黑山老母的意誌殘留。"
陸九娘的手猛地收緊。
林閻低頭,看見她指甲在他腕上掐出的月牙印,正泛著青白。
"能剝離嗎?"他問,聲音啞得像砂紙擦過青銅。
王書生還沒開口,殿門突然被撞開。
穿月白裙的少女扶著門框喘氣,發間的羊脂玉簪歪向一邊——是小七。
她臉色比三天前更蒼白,可眼睛亮得驚人,懷裡抱著塊黑黢黢的石頭,表麵爬滿暗紅紋路,像凝固的血藤。
"血肉之鏡。"她喘著氣,一步步走過來,"我去問了族裡的老人,這是上古法器,能照出靈魂最深處的東西。
要剝離殘念...得用這個。"
林閻注意到她指尖在抖,指縫間滲出淡粉色的血珠——那石頭在啃食她的生命力。
"但使用它要耗生命力。"小七抬頭,眼底有團火在燒,"我查過古籍,施術者和受術者同擔風險。
我自願的。"她咬了咬唇,聲音輕下去,"你是第一個...把我當"人"看的。"
陸九娘突然鬆開林閻的手腕。
林閻看見她轉身時袖口翻起,露出腕間新結的血痂——是剛才掐的。"胡鬨!"她聲音發顫,"你才化形多久?
這法器連走山客典籍裡都寫著"非大毅力者不可用"!"
"九娘。"林閻出聲。
他望著小七眼底的光,想起三個月前在亂葬崗,這姑娘縮在墓碑後,渾身沾著屍毒菌的綠斑,卻仍把最後半塊烤紅薯塞給他。"我信她。"
王書生突然咳嗽一聲,用算籌敲了敲那麵血肉之鏡:"這鏡子確實能定位神魂節點,但剝離時能量流會暴走。"他摸出張雷紋符拍在地上,"我用符咒鎖死殿內靈氣,九娘你負責引導能量流——你家的鬼影引魂術最適合。"
陸九娘轉身,眼尾的淚已經擦乾了。
她從腰間抽出條銀鏈,鏈頭墜著枚青銅鈴鐺,"我守著陣眼。"聲音裡帶著走山客傳人的利落。
林閻躺下時,血肉之鏡的冷意順著後頸竄進脊椎。
他望著頭頂晃動的人影:陸九娘在布置引魂鈴,王書生在畫鎖靈陣,小七跪坐在他身側,掌心按在鏡麵上,血珠滴在紋路裡,像給枯藤澆了水。
"彆怕。"小七輕聲說,"我看過你解剖屍體時的樣子,你連腐壞的內臟都能理清楚。"
林閻笑了,喉間的灼痛輕了些。
他摸出靈異羅盤——那是法醫工具箱變異的法器,指針突然瘋狂旋轉,指向眉心的骷髏花印記。
黑暗來得毫無預兆。
再睜眼時,林閻站在鏡麵裡。
四周是灰白的霧,遠處浮著無數碎片:有現代解剖室的無影燈,有玄界降妖時劈碎的墓碑,還有張泛黃的照片——卡車上的自己,手裡攥著《法醫病理學》,書脊的血和生死簿的金線重疊。
"很熟悉?"
黑山老母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她的身影比意識裡清晰了些:披散的黑發間綴著骷髏珠,眼角朱砂痣紅得像要滴下來,穿的卻是件月白對襟衫,竟和小七的裙色有幾分相似。
"這些碎片,是你我共同的因果。"她抬手,指尖劃過那些碎片,"你以為生死簿選你是偶然?
那本書脊的血,是我在萬年前留在人間的標記。"她轉身,眼尾微挑,"接受融合吧。
我能讓你掌控因果,終結這混亂的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