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閻的指節在生死簿殘頁上微微發顫。
馬車輪子碾過碎石路的聲響裡,他能聽見自己心跳的節奏——和靈異羅盤屏幕上跳動的頻率完全重合。
殘卷者的供詞被王書生用朱砂抄在牛皮紙上,此刻正攤開在他膝頭,"忘川渡口,青蚨碑下"八個字被月光浸得發藍。
"到了。"影無痕的聲音從車轅傳來。
馬車突然一顛,林閻伸手扶住車壁,小七的腦袋從他腿上滾下來,迷迷糊糊揉著眼睛:"阿閻哥哥,有股子爛木頭味......"
車簾被陸九娘掀開,冷風裹著河水腥氣灌進來。
林閻踩著濕滑的青石板下車,抬眼便見殘月懸在老槐樹梢,忘川河水泛著青黑,像被潑了墨的綢緞。
岸邊停著三四艘破船,船板上結著青苔,其中一艘的船尾正飄著若有若無的白煙。
"那是——"陸九娘的銀鈴在腰間輕響,她的紅線已經纏上指尖。
林閻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破船船頭坐著個佝僂的身影,煙鍋裡的火星明滅,映出半張皺紋縱橫的臉。
"老鬼頭?"小七的耳朵突然豎起來,尾巴尖在身後繃成直線。
這隻半妖化的少女對危險的直覺向來比羅盤還靈。
林閻摸了摸她後頸的絨毛,觸感比平時燙了些——看來她也察覺到了異常。
老鬼頭的煙杆在船幫上磕了磕,火星子"劈啪"濺進河裡:"小閻啊,讓你跑這荒灘子來,對不住嘍。"他的聲音比往常更啞,像砂紙擦過鏽鐵,"我等你們三天了。"
王書生扶了扶眼鏡,袖中玄機筆輕輕顫動——這是他啟動因果推演的前兆。
林閻擋住他的動作,目光緊盯著老鬼頭腰間掛著的銅鈴:那是清道夫的身份標記,他曾在殘卷者的記憶裡見過。"您說等我們,是知道我們會來?"
"殘卷那小子的嘴,比我養的八哥還鬆。"老鬼頭笑了,缺了顆門牙的嘴漏著風,"當年設下"副本協議"時,我就在因果碑裡埋了根線。
他招供的每個字,都順著線傳到我這兒了。"
林閻的瞳孔微縮。
殘卷者被影無痕帶走前,他特意檢查過那人體內的混沌能量,卻沒發現任何追蹤標記。
這說明老鬼頭的手段,已經超脫了常規的因果術法範疇。
"初代清道夫。"陸九娘突然開口,她的紅線不知何時纏上了老鬼頭的手腕,"我師父說過,你們這一脈早就在山海戰役裡死絕了。"
老鬼頭沒有掙紮,任由紅線勒進皮膚:"死的是肉身,不是魂。"他掀開灰布外衣,心口處露出個青黑色的印記,像條盤著的蛇,"當年我們用命換封印,留半縷殘魂在忘川養著。
本來想著等封印鬆動時再醒......"他的聲音突然哽住,煙杆"當啷"掉在船板上,"誰成想,鬆動的不隻是封印,還有我們自己設的局。"
王書生的玄機筆在掌心轉出殘影:"副本協議。
您是說當年為了對抗絕對秩序,你們創造的變量係統?"
"小先生好記性。"老鬼頭彎腰撿起煙杆,指節關節發出哢哢聲,"我們怕修真界變成一潭死水,就往因果律裡扔了把沙子。
可誰知道這沙子越滾越大,現在成了要掀翻船的浪頭。"他從懷裡摸出個油紙包,打開時飄出檀香味,"這是初代首領留給下任清道夫的信。
本來該等你們找到遺跡再給......"他渾濁的眼睛突然亮了一瞬,"但現在等不及了。"
林閻沒有接信。
他能看見信紙上浮動的微光——那不是靈氣,倒像小七體內殘留的實驗體電流。
小七湊過來嗅了嗅,尾巴尖輕輕掃過他手背:"阿閻哥哥,紙裡有螞蟻爬的感覺。"
"九娘。"林閻轉頭看向陸九娘。
陸九娘的銀鈴突然炸響,七根紅線如活物般鑽進信紙縫隙。
半盞茶後她鬆開手,紅線尖端泛著淡金色:"是因果封印,沒有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