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閻的皮靴碾過一片新抽的草芽時,突然頓住了。
山風卷著青草香掠過他肩頭,生死簿殘頁在懷裡燙得驚人,像是揣了塊燒紅的炭。
他反手按住心口,指尖隔著布料摸到殘頁邊緣的雲紋,那紋路正順著他的掌心跳動,像某種瀕死的脈搏。
"閻哥?"小七的聲音從前麵飄過來,她原本蹦跳著踩草窠的腳步也慢下來,發梢沾著的草屑被風卷走,"你......又不舒服了?"
林閻沒說話,直接把殘頁掏了出來。
淡金色的紙麵此刻泛著不正常的青灰,原本穩定如星圖的功德數值正在瘋狂遊移——代表超度亡魂的"淨世值"暴跌,象征護道的"鎮邪點"卻詭異地攀升,像是有人拿根攪屎棍在功德池裡亂攪。
"連上了!"王書生的聲音突然從後方插進來,他推了推歪到鼻尖的眼鏡,筆記本嘩啦翻到最新一頁,"剛才在遺跡裡上傳的功德代碼......被覆蓋了。"他的鋼筆尖重重戳在紙頁上,"不是消失,是轉移。
就像把一缸水倒進不同的杯子,總量沒變,但分配規則被改了。"
青冥子不知何時走到林閻身側,玄色道袍被風吹得獵獵作響。
他盯著殘頁看了片刻,喉結動了動:"女媧係統重啟時說過要修正規則,但這種規模的變動......"他抬手比劃了個太極圖,指尖凝出一線清光,"像是有新的執行者在介入。"
"變量主腦的碎片?"小七突然插話。
她的聲音很輕,卻像根針戳破了沉默。
林閻記得三天前在遺跡核心裡,那個穿白大褂的女子虛影提到過"變量",當時生死簿殘頁震得他虎口發麻。
此刻小七攥著衣角,指節泛白,眼尾還留著剛才哭的紅痕,"就像......就像主腦被打碎後,還有沒燒乾淨的程序?"
林閻把殘頁收進懷裡,金屬搭扣"哢嗒"一聲。
他望著遠處漸沉的夕陽,影子被拉得老長,在焦土上拖出一道灰線:"不排除這個可能。"風掀起他額前的碎發,露出眼尾淡青的血管,"但更可能的是......有人借係統重啟的空子,偷偷往功德網絡裡插了根管子。"
陸九娘正在用竹片刮手腕上的血痂。
她剛才為了封死遺跡裂縫,用鎖魂釘紮進掌心,此刻紗布浸透了血,在風裡飄得像麵小紅旗。
聞言她"嗤"了一聲,用沒受傷的手拍開小七想幫忙的手:"管他是程序還是活人,敢動咱們的功德,先打斷腿再說。"她的匕首在指尖轉了個花,刀麵映出林閻緊繃的下頜線,"現在怎麼辦?
回天機閣搬救兵?"
"不。"林閻轉身時帶起一陣風,吹得陸九娘的碎發亂飛,"天機閣的傳送陣剛被混沌信徒炸過,現在回去等於給人遞地圖。"他的目光掃過眾人:王書生的筆記本還攤在胸前,青冥子的指尖仍凝著清光,小七的衣角被攥成了團,"找個臨時據點。
書生畫功德流動圖,九娘布警戒陣,小七......"他頓了頓,"你去東邊的廢棄宗門遺址,那邊我之前查過,有混沌信徒留下的符陣殘跡。"
"我去!"小七眼睛亮了,剛才的怯懦瞬間散得乾乾淨淨。
她從懷裡摸出張皺巴巴的平安符——是林閻教她畫的第一張,歪歪扭扭的"安"字還沾著墨跡,"我、我記得怎麼走!
上次你說那邊的斷牆下埋著引魂釘......"
"等等。"林閻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小七的手腕細得像根蘆葦,他能摸到跳動的脈搏,"太危險。"
"不危險!"小七急得耳朵通紅,另一隻手拽住他的袖口,"我現在能感應到鬼氣了,上次在白棺村,我隔著三裡地就聞到屍毒菌的味!"她仰起臉,睫毛上還掛著下午哭的淚珠,"閻哥,我想幫忙。"
林閻的手指慢慢鬆開。
他想起三天前在遺跡裡,小七撲進他懷裡時,身上還帶著實驗體殘留的羊膻味;想起她第一次畫平安符時,把"安"字的寶蓋頭畫成了羊耳朵。
此刻她眼睛裡的光,比山巔的星子還亮。
"早去早回。"他摸出張驅邪符拍在她掌心,"遇到不對勁的,捏碎它。"
小七重重點頭,轉身時發辮掃過他手背,帶起一陣風。
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山坳裡,隻留下一串越來越輕的腳步聲,像小獸踩過落葉。
臨時據點選在半山腰的破廟。
斷牆上還留著火燒的痕跡,香案倒在地上,關公像缺了半張臉,卻正好漏進夕陽,把地麵染成暖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