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牌插入地麵的瞬間,那道裂開的黑色縫隙並未發出任何聲響,卻像一隻沉默的巨獸張開了吞噬萬物的嘴。
四周的光線與聲音仿佛被它吸扯、扭曲,最終歸於虛無。
楚長風那句“一旦迷失……就再也回不來了”的話音未落,林閻的身影已經消失在裂縫的邊緣。
他的決絕沒有絲毫猶豫,仿佛不是踏入一處絕地,而是回歸自己早就該去的地方。
陸九娘緊隨其後,甚至沒有看楚長風一眼。
她手中的紅綢在跨入裂縫的刹那,鮮豔的紅色瞬間黯淡下去,像是被墨汁浸染。
對她而言,林閻在哪,她就在哪,所謂的迷失,早在她決定追隨他的那一刻起,就不再是個值得考慮的問題。
“唉,年輕人……”青冥子歎了口氣,拂塵一甩,周身泛起一層淡淡的清光,也邁步跟上。
他不是為了陪誰去瘋,而是這天地間的秩序已然失衡,他身為道門魁首,責無旁貸。
影界的回應,墮落態的林閻,這已經不是林閻一個人的劫數,而是整個修真界的浩劫。
王書生扶了扶頭頂的方巾,將一本最厚的古籍緊緊抱在懷裡,口中念念有詞:“影者,形之隨也。無形則無影,無光亦無影……此地顛覆常理,顛覆常理啊!”他雖然滿心驚懼,但知識分子的探究欲最終戰勝了恐懼,一咬牙,跟了進去。
隻剩下小七站在原地,他看著那道如同深淵之口的裂縫,身體不受控製地顫抖。
他想起了在幽州城外,那個墮落態林閻帶給他的無儘恐懼,那種仿佛靈魂都被看穿、被凍結的感覺。
“怕,就留下。”楚長風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平淡卻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威嚴,“守住這裡,彆讓任何東西從裡麵跑出來。這也是你的戰鬥。”
小七猛地回頭,看到楚長風盤膝坐在裂縫旁,臉色比剛才更加蒼白。
那枚影骨玉牌已經化作齏粉,而他伸出的雙手上,無數細微的影線正從他皮膚下鑽出,勉力維持著裂縫的存在。
他的影子在地麵上劇烈地扭動,仿佛有另一個自己想要掙脫束縛,將他拖入那片黑暗。
小七深吸一口氣,重重地點了點頭。
他握緊了腰間的短刀,眼神中的怯懦被一抹決然取代。
他站在楚長風身後,為他護法,也為那道通往未知的門,守住最後一道防線。
與此同時,踏入影界的林閻,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體驗。
並非墜落,也非行走。
他的身體失去了所有重量感,五感被徹底剝奪。
沒有光,沒有聲音,沒有氣味,甚至連皮膚都感覺不到空氣的流動。
這裡是一片絕對的“無”,比最深沉的死寂還要可怕。
時間與空間的概念在這裡似乎也已失效。
他仿佛變成了一個孤零零的意識體,漂浮在無儘的虛空中。
這就是楚長風所說的“迷失”嗎?
在這種狀態下,心智稍有不堅,便會懷疑自身的存在,最終意識消散,徹底與這片虛無同化,永世沉淪。
就在這時,陸九娘、青冥子和王書生的氣息幾乎同時出現在他的感知中。
他們也陷入了同樣的困境,每個人的氣息都像是風中殘燭,在劇烈地搖曳。
陸九娘的意識中,翻湧起的是她身為花魁時,在無數虛情假意中掙紮的過往;青冥子的心頭,浮現的是當年道門分裂,同門師兄弟血濺山門的悔恨;王書生則看到了自己皓首窮經,卻終究無法突破凡人壽數極限,在故紙堆中腐朽的未來。
這是影界的第一道考驗,它會放大你內心最深處的執念與恐懼,用你自己的意誌來擊潰你。
“哼,雕蟲小技。”
一聲冷哼,並非從口中發出,而是在這片意識的虛空中悍然炸響。
林閻的意識猛然凝聚,那本殘破的生死簿虛影在他身後緩緩浮現。
黑金色的光芒雖然微弱,卻如同一座燈塔,在這片無儘的黑暗中散發出不容置疑的威嚴。
他沒有試圖用蠻力破開這片虛無,因為他瞬間就理解了這裡的法則。
影界是意誌的集合體,在這裡,力量沒有意義,唯有“概念”和“秩序”才是根本。
墮落態的他,想在這裡建立屬於他的“秩序”。
而林閻自己,則手握著天地間最根本的秩序之一——生死!
“魂歸來兮,身有所依。以我之名,定爾等之位!”
林閻的意誌化作一道道無形的鎖鏈,精準地纏繞向陸九娘、青冥子和王書生搖搖欲墜的意識。
那鎖鏈並非束縛,而是一種“錨定”。
它將他們從各自的幻象中強行拉扯出來,重新錨定在“林閻的同伴”這個身份概念上。
陸九娘首先清醒過來,她感受到了那股熟悉又霸道的氣息,內心的紛亂瞬間平息。
她毫不猶豫地將自己的意誌靠攏過去,如同飛鳥歸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