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閻的目光死死釘在那第七根信芽上,呼吸幾近停滯。
他沒有絲毫猶豫,仿佛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在牽引著他的手臂。
他俯下身,手指輕輕捏住那片薄如蟬翼的葉子,觸感冰涼,帶著一股仿佛從地脈深處抽離的陰寒。
他將信芽連根拔起,根須上竟未沾染半點泥土。
他站起身,走到墳包正中心那道最深的裂縫前,將手中這枚形如鑰匙的信芽,緩緩地、堅定地刺了進去。
信芽沒入墳土的刹那,整片大地發出一聲沉悶如巨獸蘇醒的悶響。
腳下的地麵不再是輕微的震顫,而是劇烈地搖晃起來,仿佛地底有什麼龐然大物正在翻身。
墳包上的泥土並非塌陷,而是像有無形的手將其向兩側剝開,土層寸寸崩裂,露出下方遠非泥土的森然景象。
一道石門,赫然出現在眾人眼前。
那門由三具巨大的人形白骨絞纏、環抱著一塊完整的青石板構成。
三具白骨姿態扭曲,一具頭下腳上,雙臂撐地;一具蜷縮如嬰孩,脊骨拱起形成門楣;最後一具則張開四肢,死死扣住門的兩側。
它們的骨骼上布滿了暗紫色的符文,散發著令人心悸的寒氣。
而在石門的正中心,有一個與林閻手中信芽一模一樣的凹槽。
“這門……”秦九棺上前一步,死死按住背後那根蠢蠢欲動的黑檀釘,聲音沙啞,“它不是用來封死什麼的,它是在等著有人來開。”
吳老杵踉蹌著衝到門前,渾濁的老眼死盯著白骨上的符文,臉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慘白如紙。
“承命鎖……這是‘承命鎖’!”他聲音發顫,帶著無儘的恐懼,“我聽當年的巡夜司大祭司提過……他說,此鎖非天命不可開,隻有‘三替歸一’的命格,才能啟動它!”
“嘿嘿……嘿嘿嘿嘿!”角落裡,一直沉默的老癲道突然發出一陣刺耳的癲笑,他指著林閻,眼中滿是瘋癲的清明,“那天直播,滿世界的彈幕都在刷‘天命之子降世’!多可笑啊!他們都以為是天意,可誰都不知道,這天命……這孩子……是被人活生生造出來的!”
老癲道的話如一道驚雷,讓在場所有人都僵住了。
始終躲在吳老杵身後的石碑匠,此刻抖得像風中的落葉,他再也扛不住這巨大的壓力,顫聲對林閻道:“沒錯……你們林家……從一百年前就開始了……他們選最好的‘命胚’,用一代又一代代罪者的血去養一個真種……林閻,你娘……你娘她是最後一個‘容器’,也是……唯一一個不願再配合的……”
林閻的身體劇烈地一晃,腦中嗡的一聲,仿佛整個世界都在旋轉。
母親溫婉的臉龐、父親臨死前的囑托、直播間裡無數的巧合……所有的一切,在此刻都串成了一條冰冷而殘酷的鎖鏈,而他就被鎖在這條鏈子的末端。
原來,他不是天選,而是人造。他的降生,本身就是一個陰謀。
一股滔天的怒火與寒意從他心底噴湧而出。
他沒有咆哮,也沒有質問,隻是緩緩從背包裡取出了那台巴掌大的符籙打印機。
他的動作沉穩得可怕,每一個關節的移動都帶著一種即將爆發的死寂。
他將那張殘破的生死簿殘頁塞入進紙口,又拿出那根沾著母親氣息的玉簪,將其碾碎成粉末,與之前收集的代筆人血液混合在一起,注入打印機的墨盒。
“破契符。”他輕聲吐出三個字,打印機隨之發出輕微的嗡鳴。
他抬眼看向秦九棺,眼神冷冽如刀:“九棺,用你的黑檀釘,釘住那三具白骨的眉心、心口和丹田,斷了它們的靈路。”
隨後,他轉向吳老杵和石碑匠,聲音不帶一絲感情:“墨三姑沒到,你們兩個,用儘所有知道的鎮魂法子,幫我守住兩翼。”
說完,他不再看任何人。
那張混合了生死之力、至親執念與代罪者怨血的符紙緩緩打印出來,上麵的符文殷紅如血,透著一股要將天道都撕裂的凶戾之氣。
林閻拿著符紙,一步步走向那扇白骨石門,口中開始低聲默誦著從屍語術殘篇裡學來的鎮魂詞。
那並非完整的法術,隻是些殘破的音節,卻帶著一股安撫亡魂、平息怨念的奇異力量。
三具白骨上的紫光,竟真的黯淡了幾分。
當他將符紙貼向門心的凹槽時,他沒有立刻按下去,而是低聲自語,像是在對這扇門說,又像是在對自己說:“他們都以為我是鑰匙。”
他頓了頓,眼中燃起一簇瘋狂而決絕的火焰。
“可我不是。我是來拆鎖的鎖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