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無形的視線如芒在背,陰冷而粘稠,仿佛一隻蟄伏在時空深淵裡的巨獸,正緩緩睜開眼睛。
林閻的心臟猛地一縮
他沒有抬頭望向虛空,而是猛地伸手,抓向了那第十二根剛剛破土的信芽。
指尖觸及葉片的瞬間,一股冰冷的寒意順著皮膚直刺骨髓。
那葉脈組成的斷裂指環圖案,仿佛一個活物,在他觸碰的刹那蠕動了一下。
緊接著,一滴漆黑如墨的血液從葉麵滲出,順著他的指縫蜿蜒流下,不偏不倚,正在掌心彙聚成一行扭曲的小字:“火種未滅,輪回將續。”
字跡如同烙鐵,燙得他掌心一陣刺痛。
“不好!”秦九棺低吼一聲,他單膝跪地,五指死死按住身旁一根露出地表的黑檀釘,“地火口的回路……在退縮!它們想封閉這裡!”
話音未落,眾人腳下的焦土開始輕微震顫,那原本被炸開的巨大坑洞邊緣,焦黑的泥土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內愈合。
墨三姑麵色凝重,她舉起手中的屍油燈,快步走到坑洞邊緣。
昏黃的燈焰被一股無形的地風壓得向下一沉,光芒穿透了彌漫的煙塵,竟直直映照出地脈深處的景象。
在那裡,一團嬰兒拳頭大小的幽藍火焰,正有規律地跳動著,每一次搏動,都讓周圍的空間泛起漣漪,仿佛一顆活生生的心臟。
“那是‘初命火’。”墨三姑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栗,“百年前,第一代命胚被煉化時,凝結出的魂核。”
就在此時,一直呆滯的老癲道突然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嘶吼。
他猛地雙膝跪地,雙手瘋狂地插入滾燙的焦土之中,指甲翻卷,鮮血淋漓,卻渾然不覺。
他瞪著那團幽藍的火焰,瞳孔縮成了兩個針尖:“我看見了!我看見了!他們要把火種從這片廢土裡抽走,塞進一個新的胎裡!又要從頭開始!一代代地燒,一代代地換!”
他的嘶吼聲裡充滿了無儘的絕望和恐懼,仿佛親眼見證了那恐怖輪回的重演。
吳老杵拄著拐杖,一步步走到坑洞邊,渾濁的雙眼死死盯著那團幽藍的火光,聲音沙啞得像是兩塊砂紙在摩擦:“當年……當年我若是不從那個鬼地方逃出來,你娘肚子裡懷著的那個孩子……也會被煉成這樣一團火。”
他猛然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看向林閻,那眼神中既有痛苦,又有某種奇異的慶幸:“可你不一樣,林閻!你不是純種的命胚,你是殘的!他們動手的時候,你娘拚死護住了你一絲命數,讓你成了殘次品。也正因為你是殘的,才不會被他們完整地編進那個輪回的譜係裡!”
殘的,才有了一線生機。
林閻胸口劇烈起伏,他看著那行血字,又看向那團搏動的初命火,一切都在瞬間串聯了起來。
他沒有時間憤怒,也沒有時間悲傷。
他猛地從懷中掏出那個巴掌大的符籙打印機,動作快得像一道閃電。
他將那張從生死簿上撕下的殘頁、吳老杵給他的玉簪碎屑,以及那三張燒給假身份的紙錢灰燼,一股腦地塞進了打印機的墨盒之中。
機器發出一陣輕微的嗡鳴,一張空白的符紙被吐了出來。
符紙上沒有任何圖案,沒有任何字跡,隻有一片混沌的虛無。
一張無麵之符。
“秦九棺!”林閻爆喝一聲。
秦九棺毫不猶豫,從腰間抽出另外三根黑檀釘,身形如電,分彆釘向地火口周圍的“乾、坤、震、巽”四個方位,死死鎖住了正在退縮的地脈。
“墨三姑!”
墨三姑心領神會,她從一個布袋裡抓出三撮纏繞在一起的枯黃頭發,那是三具無名屍的頂發。
她屈指一彈,屍油燈的燈焰分出三縷火苗,將那三撮頭發點燃。
青煙嫋嫋,不散不升,反而貼著地麵,圍繞著地火口形成了一個詭異的圓環。
斷魂陣,已成。
做完這一切,林閻深吸一口氣。
他扯開自己的上衣,露出精壯的胸膛,然後毫不猶豫地將那張無麵符貼在了自己的心口上。
符紙觸及皮膚的刹那,仿佛冰塊烙上滾油,發出一陣“滋啦”的輕響,瞬間與他的血肉融為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