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當機立斷,招來通訊員低聲囑咐:“去新山村基地跑一趟,告訴趙司令,就說他媳婦有身孕了,趕緊來接人養胎!”
那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霸道,卻又藏著幾分對老戰友的體恤。
王麗張了張嘴,看著大隊長佯裝嚴肅的模樣,終究隻是抿著唇垂下眼睫,沒再推辭。
通訊員領命後,快馬加鞭朝著新山村基地疾馳而去。
此時指揮部裡,謝婉婷聽聞消息,眼底瞬間泛起驚喜的淚花。
她雙手合十,在心底默念:“菩薩保佑!自己這隨口編的‘謊話’竟成了真,老天爺也算眷顧哥的辛苦!”
生怕走漏風聲,她三步並作兩步,徑直衝向兵工廠。
遠遠望去,趙偉學正和幾位老師傅圍在工作台前,專注地研究著新式武器的圖紙,扳手在他指間靈活轉動,濺起的火星映亮他棱角分明的側臉。
謝婉婷氣喘籲籲地喊了聲:“司令!
過來我有話要說!”
趙偉學抬頭,見謝婉婷笑得眉眼彎彎,神色神秘兮兮,不由得挑眉走過去:“婷婷,什麼事這麼急?”
謝婉婷踮腳湊到他耳邊,壓低聲音:“麗麗姐在西山遊擊大隊那邊,孕前反應特彆大!
郭大隊長想讓你趕緊把人接回咱們基地養胎。”
“真的?!”
趙偉學猛地抓住謝婉婷的肩膀,眼中迸發出狂喜的光,孕前反應強烈,“搞不好是個大胖小子!
“丫丫,備馬!
我親自去接人!”
趙偉學話音未落,已大步流星朝馬棚走去,軍靴在青石板上敲出急促的鼓點。
警衛連裡,十幾個精壯戰士早已聞風而動,挑出廄中最神駿的戰馬,鞍韉上的銅飾在陽光下擦得鋥亮。
“司令,三八大蓋清點完畢,子彈也按基數裝箱了。”
謝婉婷領著軍需處的人抬來木箱,趙偉學接過韁繩,翻身上馬時帶起一陣疾風,黑馬人立而起,前蹄在空中劃出漂亮的弧線。
他扯了扯韁繩,轉頭對謝婉婷笑道:“看好家,等我帶麗麗回來,讓炊事班燉隻老母雞!”
說罷一揚馬鞭,黑馬嘶鳴著衝出基地,身後十餘騎如離弦之箭,卷起煙塵滾滾。
西山腳下,殘陽如血。
郭玉梅遠遠望見塵土飛揚中駛來的騎兵隊,腰間駁殼槍“哢嗒”一聲上了膛,卻在看清為首那人忽然咧嘴笑了——趙偉學那身美式皮夾克還是去年從日軍倉庫順的,此刻被風吹得獵獵作響,活像麵招展的旌旗。
“趙司令好大的陣仗!”
郭玉梅抱著臂站在大隊部門口,看著二十餘匹戰馬轟然停在麵前,趙偉學幾乎是從馬上“撲”下來的,靴子上還沾著半片草葉。
“郭大隊長辛苦!”
趙偉學抬手敬了個不倫不類的軍禮,轉頭就往指揮部跑,卻被郭玉梅一把拽住後領:“急什麼?
先把你的‘謝禮’交割清楚!”
這時戰士們已將木箱卸下車,郭玉梅挑眉掀開箱蓋,30支油光水滑的三八大蓋整齊排列,槍管上的烤藍在暮色中泛著冷光。
她伸手摸了摸槍托,忽然哈哈大笑:“你小子倒是舍得!
行,看在這些鐵家夥的份上,趕緊把你媳婦領走——她現在聞不得油煙味,昨天把炊事班的鍋都掀了!”
趙偉學撓了撓頭,耳尖微微發紅,卻在看見王麗從營房走出來的瞬間,整個人都定住了。
她穿著件洗得發白的灰布軍裝,小腹還未顯形,卻因孕吐瘦了些,領口微微敞著,露出纖細的脖頸。
四目相對時,王麗的臉頰“騰”地紅透,指尖不自覺地絞著腰間皮帶,卻在趙偉學三步並作兩步衝過來時,輕輕往他肩頭捶了一拳:“這麼大動靜,生怕敵人不知道你來了?”
“敵人敢來,老子就讓他們有來無回。”
趙偉學低聲說著,喉結滾動,忽然單膝跪地,將耳朵貼在王麗小腹上。
夕陽的餘暉給他的輪廓鍍上金邊,遠處傳來戰馬的輕嘶。
郭玉梅見狀,悄悄揮手讓戰士們退下,卻聽見趙偉學忽然悶聲悶氣地說:“兒子,你爹來接你了——要是個閨女……也一樣疼。”
王麗的眼眶突然濕潤,伸手揉亂他的頭發,卻聽見郭玉梅在身後咋舌:“行了行了,膩歪勁兒收收!
趁天沒黑趕緊上路,彆等會兒又鑽出一夥鬼子找麻煩——對了,”
她忽然掏出個油紙包塞進王麗手裡,“裡麵是曬乾的酸梅,你路上含著……彆吐得太厲害。”
暮色四合時,騎兵隊再次啟程。
趙偉學將王麗穩穩護在身前,黑馬踏碎滿地霞光,他忽然想起那年在南京巷戰,子彈擦著頭皮飛過的瞬間,他攥著王麗的手想:要是能活著出去,總得給這丫頭個名分。
此刻懷中的人輕輕靠著他的胸膛,遠處新山村的方向,炊煙正嫋嫋升起。
“冷嗎?”
他低頭,呼出的熱氣拂過王麗耳尖。
她搖頭,卻將手悄悄塞進他的皮夾克口袋——那裡躺著枚子彈殼,是他們第一次並肩作戰時留下的紀念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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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傳來郭玉梅的喊聲:“趙偉學!
要是敢讓政委吃半點苦頭,老娘拿機槍掃平你的基地!”
他大笑,揚鞭回應:“郭大隊長放心!
我趙偉學的老婆和娃,就是拿八抬大轎供著的祖宗!”
不久,馬蹄聲在夜色中由遠及近,像一串斷斷續續的鼓點。
謝婉婷攥著二丫的手腕,直到看見燈籠光暈裡晃出的美式皮夾克衣角,才猛地鬆了口氣——趙偉學懷裡穩穩護著個淺灰身影,正是安然無恙的王麗。
“參謀長!
你看那不是司令的黑馬嗎?”
二丫踮著腳,步槍在臂彎裡磕出清脆的響。
謝婉婷一巴掌拍在她後頸上,卻比誰都先邁出半步,燈籠穗子掃過青磚,在地上拖出搖曳的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