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部守軍？”李越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咱們攏共才幾個歪瓜裂棗？大半還是剛放下鋤頭的屯田兵！去烽火台那鬼地方，這不是純純送人頭嗎？那兒可正對著北齊蠻子衝鋒的口子！”
武飛雪站在一旁，手沒離開過劍柄，聲音冷冽：“烽火台地勢險，能守的地方少，好攻。北齊真要大舉進攻，憑咱們這點人，頂不住三天。”
“他這是陽謀。”李青手指敲著桌子，一下，又一下，聲音悶悶的。“一線天吃了癟，小打小鬨收拾不了咱們，他就來這手狠的。”“用軍令壓你，讓你沒法不去。”“不去，就是抗命不遵，他正好抓你把柄，名正言順辦你。”“去了嘛……”
李青沒往下說，可屋裡誰都明白。
龍牙鎮這點家底，扔進烽火台那個絞肉機裡，怕是連個響都聽不見。
到時候兵敗人亡，趙羽就算僥幸活下來，也是個光杆將軍，再沒半點威脅。
屋子裡靜得有些壓抑。這道軍令，比鷹嘴崖那次還毒，還讓人沒法躲。
趙羽放下公文，臉上還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樣子，隻是眸色深沉了許多。“軍令如山，不能不接。”
這話一出口，李越急了：“殿下！”趙羽抬手，示意他彆急。“接是要接，但怎麼接，什麼時候動身，帶多少人去，咱們說了算。”
他看向李青：“先生，擬一份回文。”
“就說，龍牙鎮防務也緊，北齊探子跟蒼蠅似的到處亂鑽，黑石穀那邊也得人守著，不能空。”
“但我部深明大義，絕不辜負大將軍重托，這就點兵，操練準備，過幾日就啟程。”“請大將軍放心，另外，也請大將軍體恤我部兵員軍械損耗，酌情補充一二。”
李青眼睛倏地亮了，懂了。這是在拖時間，也是在討價還價，更是把燙手山芋又扔回去一部分。“屬下明白！”李青應得乾脆利落。
“飛雪，李越。”趙羽轉向兩人，“從現在起，動作搞大點，準備出征。”
“軍資糧草清點，兵員調動操練，都給我弄出樣子來，讓鎮子裡外的人都看見，咱們確實在準備開拔。”“是！”武飛雪和李越同聲應道，乾勁十足。
等他們出去忙活，趙羽才看向角落裡幾乎沒聲息的獨狼，還有剛從外麵進來的老胡。“‘暗刃’，不能動。”
他聲音壓低不少，“主力潛伏，一個都不能露。老胡，你挑幾個身手利索的，扮作親兵跟著我，但大隊人馬必須藏好，隨時等我命令。”獨狼和老胡幾不可察地頷首。
趙羽又望向李青：“先生，京城那位周禦史，還有雁門關的錢都尉，得讓他們知道這邊的情況。”
“不用他們做什麼，隻要讓他們‘知道’，鎮北侯正拿軍令逼我去送死。”
“屬下這就去安排。”李青心領神會。
有些消息，放出去本身就是一種力量，一種無形的牽製。
“還有，”趙羽補了一句，“那位王長史，讓他看。”
“不用刻意瞞著，也彆特意去說。”
“他是皇帝派來的眼睛，就讓他看清楚，這北疆，到底是誰在做事，誰在背後捅自己人刀子。”
命令下去，整個龍牙鎮像上了發條，一下子動了起來。
兵丁們操練的次數明顯多了，隊列還是歪歪扭扭，但喊殺聲震天響。
倉庫裡的糧草一袋袋搬出來，登記，再搬回去。庫房裡那些鏽跡斑斑的兵器，也被拿出來，磨得寒光閃閃。
屯田營那邊，不少人才熟悉了鋤頭把子，又一臉懵懂地被塞了長矛。鎮子裡風聲鶴唳，氣氛肉眼可見地緊張起來。百姓們看著官兵們忙忙碌碌，交頭接耳，臉上憂心忡忡。
新來的那位王瑾王長史，果然如趙羽所料。
整天不是抱著書卷看，就是在鎮子裡溜達。看到士兵操練，糧草搬運，也隻是遠遠站著瞅兩眼，既不上前搭話，也不問東問西，更不指手畫腳，活脫脫一個局外人。
可就在這片喧囂忙碌的表象下，看不見的暗流在悄悄湧動。“暗刃”的精銳隊員，像水汽蒸發一樣，從人們的視野裡消失了。
有的換上破舊皮襖，混進了往來的駝隊商旅。有的扮作打柴的獵戶，背著弓箭鑽進了附近光禿禿的山林戈壁。還有一小部分，則徹底蟄伏下來，藏在龍牙鎮那些不起眼的旮旯角落，成了趙羽最隱秘的後手。
老胡親自帶隊，把一些重要的物資，比如精良的弓弩、藥材，還有部分金銀，通過幾條隻有他們知道的密道，分批運往了黑石穀附近幾處早已選好的隱蔽據點。
幾乎是同時，兩封用特殊密語寫就的信件，也踏上了路途。一封加急送往京城，幾經周轉，務必送到周禦史的心腹手上。另一封，則趁著夜色，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雁門關那位錢都尉的書案上。
拖延了幾日，趙羽正式對外宣布，“準備妥當”。他將親自率領“精挑細選”出的五百兵士其中大半是臨時武裝起來、連左右都分不清的屯田兵），即刻開拔，前往烽火台。
出發那天，排場搞得挺像那麼回事。趙羽換上了一身樸素卻實用的鎧甲，騎在馬上，臉上沒什麼表情。
武飛雪一身青色戎裝，跟在他身後，神情冷肅。李越則帶著那五百看起來就沒什麼戰鬥力的兵士，稀稀拉拉地列隊在後，努力想擺出點威武的樣子，可惜效果不佳。
李青帶著留守的文吏和鎮上的幾個耆老，前來送行。場麵話說了一籮筐，翻來覆去就是叮囑將軍保重，盼望早日凱旋。
趙羽勒住馬韁，回頭望了一眼。望向這座被他硬生生從死棋盤活的小鎮，望向李青那雙藏著憂慮的眼睛，望向下頭百姓們臉上那混雜著擔憂、麻木又帶著點微末希望的神情。
他心裡清楚，這一去，前路難測。不僅要麵對北齊可能出現的兵鋒，更要時刻提防來自鎮北侯府的冷箭。但他沒得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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