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桌子的澳門菜係,一看就知道是明月下廚的。
“爸,您回來啦。”明月摘下圍裙,小跑兩步替他拉椅子。她今天沒化妝,混血線條被燈光暈出柔和的影子。
明賀之隻抬了抬下巴,拿濕巾抹手。
筷子才舉起,明月就替他夾了塊滑得發亮的雞腿肉。
“給您補補。”她笑得無辜。
筷尖堪堪碰到他的碗沿,他突然把碗舉高,擺明了不要她夾的。
明月目光一轉,落筷於旁邊的小男孩碗裡:“小明星,姐姐孝敬你。”
小明星和這位姐姐素來不和,很不給麵子地說:“我不要!”
王媽不知道要不要夾走,很是為難地哄道,“姐姐給的,要說謝謝。”
突然,一雙筷子伸到碗裡來。
明賀之把那塊雞腿又掐回來,落進自己碗裡:“討好我,沒用。那件事——免談。”
明月笑意瞬間收斂,挑眉:“爸,我隻是儘孝,沒有任何目的。”
“鬼才信你。”明賀之輕哼,夾了一筷子馬介休送入口,卻被鹹鮮刺得微微蹙眉,抬頭看她,“姓傅要是把我惹急了,我不介意讓他也嘗嘗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滋味。”
空氣在這一句裡冷了三度。
“......”明月凜凜撩高眼睫,“那是你的親孫子!”
“哼,他們又不是我生的。”明賀之將碗‘當’一聲擱下,起身,沉聲,“婚事,我不同意。你奶奶下周飛過來——跟她回德國,見見段聞遠,婚事定了,再去日本,把大陸這攤子事撂下。”
段聞遠,華裔德籍醫生,黃金單身漢,也是他看中的乘龍快婿。
明月直截了當:“您又被誰抓住把柄?還想再賣一次女兒?”
屋裡連鐘擺聲都變得局促。
砝瑪卡隻聽懂“賣女兒”三個字,本能地捏緊圍裙,垂眼不敢看任何人。
明賀之鷹隼般的目光在明月臉上停了兩秒,最終什麼也沒說,隻歎了口氣,轉身。
走到門口,他聲音低下來,“我第一次洗手做羹,一鍋海鮮湯熬了整夜——第二天你說好吃,笑得我心都軟了。
月兒,無論以前還是現在,還是未來,我都是最愛你的,如果可以重來,我願意放棄那個把柄。”
頓了頓,他回身補上最後半句,“這一次,我不欠任何人。我隻為你好。”
門合上,馬達聲隨即遠去。
福伯微微傾身,嘴唇動了動,正要開口勸些什麼,卻被喬明不著痕跡地伸手攔住。
他一隻手搭在福伯手臂上,隻是一瞬,眼神沉沉一掃,像冰刀劃過水麵,沉冷中帶著不容置喙的警告。
福伯心知肚明,輕輕點了點頭,悄然收了聲。
兩人先後出了門。
喬明開了那輛老款黑色奔馳車,車身洗得鋥亮,在昏黃燈光下泛著金屬冷意。
福伯穿著一件藏藍中山裝,扣子係得整整齊齊,頭發一絲不亂,即使年過花甲,也仍舊是那副嚴謹沉著的樣子。
他坐進副駕駛座,腰板挺得筆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