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了。
而這場審判,才剛剛進入高潮。
窗外,天際線被染上了一層死灰般的魚肚白,預示著一個沾滿罪孽的夜晚即將結束。
但透析室內的黑暗,卻仿佛被賦予了生命,變得更加粘稠,更加沉重,死死地壓在每一個還清醒的人心頭。
那些之前還凶神惡煞的黑衣壯漢,此刻東倒西歪,有的蜷縮在角落裡,對著空氣磕頭求饒,有的則像瘋狗一樣,撕咬著身邊早已冰冷的同伴,嘴裡發出意義不明的嘶吼。
***癱在地上,雙目圓睜,瞳孔裡倒映著天花板上那盞慘白的燈,嘴巴一張一合,卻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
他的精神,已經在程思思那絕望的臨終回放中,被徹底碾成了齏粉。
程硯秋站在陰影裡,手中的映魂鏡光芒已經散去,但他整個人的氣息,卻比之前更加冰冷,更加鋒利,像一把淬了地獄寒冰的刀,隨時準備飲血。
阿四靠在門框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他感覺自己不是在看一場複仇,而是在親身經曆一部超大製作的3D環繞立體聲恐怖片。
掌櫃的這三千陰德花得太值了,這特效,這音效,這沉浸式體驗,好萊塢看了都得連夜派人來學習。
【陰德係統】提示:【怨念場域】服務已消耗三千點,當前餘額:八萬九千零二十點。
林默的腦海中,冰冷的數字一閃而過,他卻連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個唯一還保持著“鎮定”的人身上。
那個年輕的小護士。
她縮在牆角,身體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但她的眼睛,卻死死地盯著昏死在地的張文博,那眼神裡,除了恐懼,還有一種不顧一切的瘋狂。
她動了。
她像是用儘了全身的力氣,從地上爬起來,踉踉蹌蹌地撲到張文博身邊。
“院長!院長您醒醒!”
她一邊哭喊著,一邊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小的藥瓶,抖著手倒出了一粒藍色的藥丸。
“院長,快,吃了鎮靜劑就好了,吃了就沒事了……”
她的聲音淒厲而尖銳,像是在說服張文博,又像是在催眠自己。
阿四見狀,下意識地想上前阻止。
“掌櫃的,她……”
林默卻抬了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他的臉上,甚至還帶著一絲饒有興致的微笑,仿佛在欣賞一出蹩腳的舞台劇。
小護士見無人阻攔,眼中閃過一絲竊喜,她用儘全力掰開張文博那因為昏迷而緊閉的嘴,就要將那粒藍色藥丸塞進去。
就在這時,一道黑影閃過。
林默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了她的身邊,動作快得像一道鬼魅。
“彆急啊,護士小姐。”
林默笑眯眯地看著她,那笑容春風和煦,卻讓小護士如墜冰窟,渾身的血液都在瞬間凍結了。
他伸出兩根手指,從她顫抖的手中,輕巧地撚起了那粒藍色的藥丸,就像是從花朵上摘下一滴露珠。
小護士的手僵在半空,整個人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動也不敢動。
林默將那粒小小的藍色藥丸放在眼前,仔細端詳。
藥丸表麵光滑,色澤均勻,在燈光下泛著一絲詭異的幽光。
“你們醫院的鎮靜劑,用料很足嘛。”
他慢悠悠地說道,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了這間充滿了哭嚎與血腥的屋子。
說著,他在所有人驚駭的目光中,將那粒藍色藥丸放在了兩指之間。
他的手指修長而乾淨,與那粒詭異的藍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然後,他輕輕一搓。
“啪。”
一聲極其輕微的脆響。
藥丸的外殼應聲而碎。
阿四瞪大了眼睛,準備看看這“鎮靜劑”裡到底是什麼高科技狠活。
然而,從破碎外殼裡流出的,並不是他想象中的白色粉末。
而是一條比頭發絲還要細的、血紅色的、如同小蛇般的蟲子!
那蟲子一接觸到空氣,立刻就像是被潑了硫酸一樣,在林默的指尖瘋狂地扭動、掙紮,細長的身體蜷曲成一個痛苦的形狀。
它似乎還想發出一陣陣無聲的尖嘯,但生命力卻在急速流逝。
短短一兩秒的時間,它就徹底化作了一灘腥臭的、暗紅色的血水,在林默的指尖留下一個刺眼的汙點,隨後便蒸發不見。
【人工蛭蟲】。
林默的腦海中,浮現出這個名詞。
一種用極其陰毒的邪法,混合了現代生物技術煉製出來的生物蠱蟲。
它被包裹在特製的膠囊裡,吞服下去後,不會立刻致命。
它會精準地找到宿主體內最健康的那個腎臟,像水蛭一樣附著在上麵,然後持續不斷地啃噬腎臟組織。
這種啃噬極為緩慢,但效果卻立竿見影。
它會迅速製造出腎功能急性衰竭的種種假象,蛋白尿,肌酐飆升,水腫……所有指標都會在短時間內指向一個結論——你的腎,完蛋了。
必須立刻換腎。
這,才是他們整個罪惡鏈條中,最核心、最歹毒、最令人發指的一環!
他們不是在等待合適的“腎源”。
他們是在主動“製造”需要腎源的病人!
透析室內的哭嚎聲,在這一刻,詭異地靜止了。
那些瘋癲的打手,那些哀嚎的惡徒,仿佛都被按下了暫停鍵。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默那兩根沾著一抹暗紅血水的手指上。
那抹紅色,比地上流淌的任何血液都要觸目驚心。
小護士的瞳孔縮成了針尖大小,她看著那灘迅速消失的血水,像是看到了自己最終的結局。
她喉嚨裡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嗬嗬聲,雙腿一軟,徹底癱倒在地,身下一片濕熱,腥臊的氣味瞬間彌漫開來。
一直昏死過去的張文博,仿佛也感受到了這股極致的邪惡與恐懼,身體猛地抽搐了一下。
他眼皮顫抖,似乎就要醒來。
林默緩緩抬起頭,目光越過那些瘋癲的、昏死的、嚇尿了的人,望向窗外那片深邃的夜空。
他沒有去看任何人,隻是用一種陳述事實的語氣,淡淡地說道。
“先用這種蟲子,吃掉你健康的腎,讓你以為自己病入膏肓,命不久矣。”
“再用悲天憫人的姿態,告訴你,醫院正好有‘愛心人士’捐獻的、完美匹配的腎源,但價格不菲。”
“等你砸鍋賣鐵,甚至借遍高利貸湊夠了錢,他們再把你推進手術室,給你換上一個早就準備好的、從另一個無辜者身上摘下來的腎。”
“一買,一賣。”
“兩條人命,無數個家庭的毀滅,就成了他們賬簿上一串冰冷的數字。”
“張院長,王主任,你們這生意,做得可真是……登峰造極啊。”
林默的每一句話,都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刻刀,在這間死寂的透析室裡,一刀一刀地,刻畫出了一副人間地獄的完整圖景。
阿四聽得遍體生寒,他感覺自己的牙齒都在打顫。
他以為“人血清洗器官”就已經是罪惡的頂點,沒想到,在那下麵,還有一個更深、更黑、更無法想象的深淵。
這已經不是謀財害命了。
這是在係統性地、流水線般地,製造死亡與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