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內,是死一般的寂靜。
那一聲驚恐的尖叫,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掐斷在喉嚨裡,戛然而止。
***和張文博,兩個剛才還運籌帷幄、指點江山的幕後黑手,此刻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
他們的目光,死死地釘在那個坐在辦公桌後的人影上,臉上是無法掩飾的驚駭與恐懼。
透過門縫,林默的視線,也如同一把鋒利的手術刀,精準地切割開昏暗的燈光,落在那人影的後頸上。
那道被皂角刺汁液顯現出來的縫合線,此刻顯得愈發猙獰。
暗紅色的線條,像一條醜陋的蜈蚣,盤踞在皮膚之下,從左耳後側,一直蜿蜒到右耳後側,構成一個完整而詭異的弧度。
那不是傷疤。
那是人皮麵具與真實皮膚的接縫。
這個被他們稱為“院長”的人,戴著一張彆人的臉。
一個塵封了二十年的真相,伴隨著這道縫合線的出現,如同破土而出的厲鬼,在林默的腦海中轟然炸開。
二十年前,市立醫院副院長,盜賣器官,罪證確鑿,執行槍決。
卷宗裡,那張黑白的、帶著時代印記的證件照,此刻與門內那個側臉的輪廓,詭異地重疊。
不一樣。
卻又驚人地相似。
不是同一個人。
是父與子。
那個在案發後,如同人間蒸發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的兒子。
他回來了。
頂著一張彆人的臉,坐上了這家醫院權力的頂峰,用更隱秘、更邪惡的方式,延續著他父親二十年前未儘的罪惡。
門外的阿四,雖然看不清裡麵的細節,但從***和張文博那瞬間凝固的反應裡,他也嗅到了一股不同尋常的味道。
他屏住呼吸,全身的肌肉都繃緊了,那根從爛尾樓裡撿來的鋼管被他握得滾燙。
他不知道掌櫃的剛才彈進去的那滴液體是什麼。
但他知道,好戲,要開場了。
“怎麼回事……”
辦公桌後,那個“院長”終於開口了。
他的聲音,不再是之前那種蒼老而中氣十足的偽裝,而是變得年輕、陰鷙,像一條盤踞在陰暗角落裡的毒蛇,吐著冰冷的信子。
他緩緩地、用一種極其僵硬的姿態,抬起手,摸向自己的後頸。
指尖,觸碰到了那道微微凸起的、濕潤的縫合線。
“啊——!”
一聲不似人聲的、充滿了暴怒與瘋狂的嘶吼,猛地從他喉嚨裡爆發出來!
他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野獸,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砰!”
那張由名貴實木打造的辦公桌,被他狂暴的力量掀翻在地,桌上的文件、電腦、擺件,稀裡嘩啦地碎了一地。
“誰!是誰乾的!”
他轉過身,終於露出了他的“真麵目”。
那是一張屬於中年人的、儒雅斯文的臉,戴著一副金絲眼鏡,看起來溫文爾雅,正是市立醫院現任院長的官方形象。
但此刻,這張臉上,布滿了猙獰與扭曲的瘋狂。
他的眼睛,透過鏡片,死死地瞪著張文博和***,裡麵燃燒著能將人焚燒成灰的怒火。
“我問你們!是誰!”
“院……院長……我們……我們不知道啊……”
***嚇得魂飛魄散,雙腿一軟,幾乎要跪倒在地。
他從未見過院長如此失態。
在他印象裡,這位“院長”永遠都是冷靜、沉穩,仿佛一切儘在掌握。
可現在,他就像一個被揭穿了所有偽裝的瘋子。
張文博畢竟年長一些,雖然同樣心神劇震,但還勉強保持著鎮定。
他的目光,驚疑不定地掃過辦公室的每一個角落。
“院長,您先彆激動!這裡沒有彆人!”
“沒有彆人?”
“院長”發出一聲淒厲的冷笑,他猛地抬手,指向門口。
“那這是什麼!”
他的動作,讓張文博和***的目光,下意識地跟著投向了那扇虛掩的門。
門外,林默和阿四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被發現了!
“有人!”
張文博最先反應過來,厲喝一聲,整個人如同一頭獵豹,猛地向門口撲來!
“走!”
林默低喝一聲,沒有絲毫戀戰的念頭。
身份已經暴露,硬拚不是上策。
他一把拉住阿四,轉身就跑!
“砰!”
辦公室的實木大門,被張文博一腳從裡麵踹開,重重地撞在牆壁上,發出一聲巨響。
“彆讓他們跑了!”
“院長”那陰冷到極點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林默和阿四,沿著鋪著厚重地毯的走廊,瘋狂地向電梯口衝去。
腳下的羊毛地毯,吸走了大部分的腳步聲,卻吸不走他們心臟狂跳的聲音。
“媽的!掌櫃的,他們追上來了!”
阿四回頭看了一眼,隻見張文博和***一前一後,瘋了一樣地追了過來。
尤其是那個副院長張文博,雖然上了年紀,但速度快得驚人,轉眼間就拉近了十幾米的距離。
“按電梯!”
林默頭也不回地喊道。
兩人衝到電梯前,阿四伸出顫抖的手,瘋狂地按著下行的按鈕。
電梯的指示燈,卻像是凝固了一般,毫無反應。
“媽的!是貨運電梯,反應慢!”
阿四急得滿頭大汗。
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帶著一股索命的壓迫感。
“來不及了!”
林默眼中寒光一閃,他猛地停下腳步,轉身,將阿四護在身後。
他麵對著衝來的張文博,嘴角,反而勾起了一抹戲謔的弧度。
“張副院長,這麼大年紀了,跑這麼快,也不怕心肌梗塞?”
張文博的腳步,猛地一頓。
他死死地盯著林默,那張總是掛著虛偽笑容的臉上,此刻隻剩下陰狠與殺意。
“是你。”
他不是在問,而是在陳述。
剛才那滴顯影的汁液,絕對是眼前這個看似普通的典當鋪掌櫃搞的鬼。
“是我。”
林默坦然承認,他甚至還有閒心整理了一下自己那身長衫的領口。
“說起來,我還要謝謝你。如果不是你和你徒弟在辦公室裡說漏了嘴,我還真猜不到,這出跨越了二十年的複仇大戲,居然這麼精彩。”
“找死!”
張文博不再廢話,眼神一厲,整個人如同猛虎下山,一拳直取林默的麵門!
這一拳,勢大力沉,帶著呼嘯的風聲,完全不像一個文職的副院長能打出來的。
阿四在林默身後,嚇得眼睛都閉上了。
然而,預想中骨骼碎裂的聲音,並沒有響起。
“叮!”
一聲清脆的、金屬碰撞的聲音,在寂靜的走廊裡,顯得格外刺耳。
阿四猛地睜開眼。
隻見林默不知何時,從背包裡抽出了一根黑漆漆的、不起眼的……撬棍。
撬棍的一端,穩穩地架住了張文博那勢大力沉的拳頭。
林默的身體,紋絲不動。
他的臉上,依舊掛著那副氣死人不償命的淡然微笑。
“張副院長,看來你這些年,沒少鍛煉身體啊。”
張文博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這一拳的力量,他自己最清楚,就算是一塊磚頭,也能被他輕易砸碎。
可眼前這個瘦弱的掌櫃,居然隻用一根破撬棍,就輕描淡寫地接了下來。
他的手腕,甚至連一絲顫抖都沒有。
“你到底是什麼人!”
張文博厲聲喝道,另一隻手,已經悄悄從腰後,摸出了一把閃著寒光的……手術刀。
“我?”
林默笑了笑,他緩緩收回撬棍,在手裡掂了掂。
“三濟典當鋪,掌櫃,林默。”
“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哦不,是拔撬棍相助。”
就在兩人對峙的瞬間,***也已經追了上來。
他繞過自己的老師,二話不說,揮舞著一根從辦公室裡抄來的金屬棒球棍,狠狠地砸向阿四的腦袋!
“小心!”
林默眼神一凜,反手一揮,手中的撬棍帶著破風聲,精準地格擋住了***的偷襲。
“當!”
又是一聲巨響。
***隻覺得一股巨大的力量從棒球棍上傳來,震得他虎口發麻,整個人不受控製地向後退了好幾步。
他驚駭地看著林默。
這個典當鋪掌櫃的力量,簡直不像人類!
“阿四,去樓梯間!”
林默低喝一聲,手中的撬棍舞得虎虎生風,以一敵二,竟然絲毫不落下風。
“好!”
阿四反應過來,轉身就向旁邊的安全通道衝去。
“想跑?”
張文博眼神一冷,虛晃一招,身形一閃,就要繞過林默去追阿四。
“你的對手,是我。”
林默的聲音,如同鬼魅一般,在他耳邊響起。
下一秒,那根黑色的撬棍,帶著一股無可匹敵的力道,橫掃而來!
張文博大驚失色,隻能狼狽地用手臂格擋。
“哢嚓!”
一聲清晰的骨裂聲響起。
張文博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整條左臂,以一個詭異的角度,軟軟地垂了下去。
廢了。
隻一擊,就廢掉了他一條胳膊!
“老師!”
***目眥欲裂,他嘶吼著,像一頭瘋牛,再次衝向林默。
林默看都沒看他,隻是冷冷地盯著劇痛之下,臉色慘白的張文博。
“二十年前,你老師犯的錯,由你來擦屁股。”
“二十年後,你犯的錯,又該由誰來買單?”
他的話,像一根根毒針,狠狠地紮進了張文博的心裡。
張文博捂著斷臂,死死地盯著林默,眼神裡的怨毒,幾乎要化為實質。
“你……你究竟知道多少!”
“不多。”
林默聳了聳肩。
“也就知道,你們費儘心機搞什麼‘換命’儀式,不是為了程硯秋,而是為了複活一個,二十年前就該死透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