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東揚收回目光,最後一次,落在了童誌軍的身上。
這一次,那目光裡,不再有鋒芒和審視。
而是一種,近乎悲憫的,更高層次的考量。
“而且,童醫生,你還沒想明白一件事。”
“這次的醫療支援,是我們市牽頭的沒錯。”
“但周邊好幾個兄弟省市,也都派了隊伍過來。”
“昨天在省衛廳的舊禮堂,你沒看見嗎?隔壁桌,就是從江南省來的同行。”
“咱們在這兒,代表的,不僅僅是我們自己,也不僅僅是市裡院或者各個縣裡的醫院。”
“咱們代表的,是整個東華市醫療係統的臉麵。”
“今天,我們的人,因為一個窩頭,就當眾鬨情緒,撂挑子。”
“明天,這話傳到彆的醫療隊耳朵裡,會怎麼樣?”
“人家會怎麼看我們?”
“是看我們市的醫生嬌生慣養,吃不了苦?”
“還是看我們這支隊伍,軍心渙散,毫無紀律?”
“到那個時候,丟的,是誰的人?”
秦東揚的聲音,如同一把重錘,完成了最後一擊:“是我們所有人的。”
童誌軍張著嘴,呆呆地看著秦東揚,喉嚨裡像是被塞了一大團滾燙的棉花,灼熱,乾澀,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這一刻,那如潮水般湧來的愧疚,已經不再是情緒,而是一種實質性的痛苦。
它像一隻無形的手,緊緊地攥住了他的心臟,讓他幾乎無法呼吸。
他錯了,錯得離譜,錯得可笑。
他以為秦東揚是在殺雞儆猴,是為了立威。
可笑!
在秦東揚的棋盤上,他童誌軍,連當一隻“雞”的資格,都顯得那麼微不足道!
人家考慮的,是團隊的凝聚力,是任務的成敗,是當地領導的處境,是整個東華市醫療隊的集體榮譽!
那是一種,他從未企及過,甚至從未想象過的高度和格局。
在這種格局麵前,他那點關於暈車藥、關於夥食、關於個人得失的計較,渺小得像一顆塵埃。
而他的抱怨,他的負能量,就像是病毒,差一點點,就汙染了整個團隊!
“我……”
童誌軍的嘴唇,終於哆哆嗦嗦地,擠出了一個沙啞的音節。
他的眼眶,毫無征兆地,紅了。
不是委屈。
是極致的羞愧和懊悔。
他想說“我錯了”。
可是,這兩個字,在秦東揚那番話麵前,顯得如此蒼白,如此分量不足。
他想說“我真的明白了”。
可是,他明白得太晚,太晚了!
最終,在全車人複雜的注視下,這個二十四歲的,一直被家庭和單位寵著的年輕醫生,用手背,狠狠地抹了一把臉。
那一下,蹭掉了沙土,也蹭掉了眼角那點可疑的濕潤。
他沒有再說什麼華麗的辭藻。
他隻是重新挺直了,那剛剛還塌下去的脊梁。
目光,前所未有的堅定。
“秦醫生。”他看著秦東揚,一字一句,清晰無比,“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沒有道歉,沒有保證。
但這一句話,卻比任何道歉和保證,都來得更有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