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條件簡陋了點，幾位醫生多擔待。”
李大明搓著手，臉上帶著幾分莊稼人特有的淳樸和歉意：“我給你們安排了一個雙人間，一個單人間，你們先歇歇腳，把東西放下。”
他一邊說，一邊將三人領進房間。
“我這就去公社的國營飯店，讓他們準備點好酒好菜！今天說啥也得給你們接風洗塵！”
“等飯菜做好了，我再來叫你們！”
李大明說完，便風風火火地走了。
鄭曉麗被分在了雙人間，她幾乎是撲到那張硬板床上，連動都不想再動一下。
童誌軍跟著進了雙人間，把行李往地上一扔，也一屁股癱坐在另一張床上，發出一聲長長的、滿足又疲憊的呻吟。
“我的天爺……這牛車，簡直比上刑還難受……”
他剛想抱怨，話到嘴邊，又猛地想起了自己立下的誓言，硬生生給咽了回去。
不能抱怨！秦隊長都沒喊累，自己有什麼資格叫苦！
秦東揚把自己的行李包放在桌上，不緊不慢地整理著。
他的動作沉穩依舊，仿佛那九個多小時的顛簸，對他沒有造成任何影響。
童誌軍看著秦東揚的背影，心中那股複雜的情緒又翻湧了上來。
他猶豫了半天，終於還是沒忍住，開口道：“秦隊……”
秦東揚轉過身，看著他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挑了挑眉：“怎麼了？”
童誌軍撓了撓頭，臉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秦隊，說出來您彆笑話我。”
“在千陽縣的時候……說真的，我其實覺得還好。”
他回憶著，語氣裡充滿了困惑：“縣裡招待咱們那頓飯，有紅燒肉，有大鯉魚，還有白麵饅頭……我當時就覺得，這貧困縣，好像也沒傳說中那麼誇張嘛。”
秦東揚靜靜地聽著，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
童誌軍像是找到了傾訴的出口，繼續說道：“可我真沒想到……從縣城到咱們這勝利公社，坐牛車……居然能走九個多小時！”
“這路……這地方……跟我想象的，也差太多了。”
他的聲音裡，帶著一絲初來乍到的茫然和被現實衝擊後的震撼。
秦東揚笑了笑，那笑容溫和而清醒：“你覺得吃得還不錯，純粹是因為人家已經把最好的東西，都拿出來招待我們了。”
他的聲音不響，卻像一記重錘，狠狠敲在了童誌軍的心上。
童誌軍猛地抬起頭，眼睛裡寫滿了不解。
秦東揚走到床邊坐下，拍了拍身旁的空位，示意他也坐。
“你坐下想想，”他的語氣平靜而富有條理，“咱們是什麼人？”
“咱們是從外地來的醫療隊，是遠道而來的客人。”
“他們是全國有名的貧困縣，可再窮，麵子和禮數總是要的。”
“他們能真拿平日裡難以下咽的粗糧來招待我們這些‘貴客’嗎？”
秦東揚的話，像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童誌軍心中那把生鏽的鎖。
他想起在縣裡時，那些乾部熱情到近乎諂媚的笑臉，想起飯桌上那些豐盛得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的菜肴。
原來……那不是常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