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東揚的壓力,陡然倍增。
因為他發現,這些不遠幾十裡山路跑來的病人,沒有一個是頭疼腦熱的小毛病。
能來的,哪個不是被病痛折磨得走投無路的?
纏綿多年的老風濕,疼起來要人命的膽結石,咳得肺都要出來的老慢支……
甚至,還有各種各樣,連他都需要借助“小一”係統才能診斷的疑難雜症。
小小的鄉鎮衛生院,儼然成了一座戰地醫院。
而他,是這裡唯一的總指揮。
秦東揚站在診室門口,看著院子裡那一張張被病痛和貧窮扭曲了的、卻又充滿了期盼的臉。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帶著塵土味道的空氣,灌滿了他的胸膛。
他知道,真正的考驗,現在才剛剛開始。
考驗,才剛剛開始。
這句話,在童誌軍的腦子裡,像一口被敲響的破鐘,嗡嗡作響,震得他頭皮發麻。
他看著院子裡黑壓壓的人頭,聞著空氣中混雜的濃重汗味、草藥味和絕望的氣息,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
他也是經過大風大浪的醫生,可眼前這陣仗,他沒見過。
這哪裡是義診?
這分明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
而他們,隻有區區四個人,和一間連無影燈都沒有的簡陋衛生院。
“秦醫生……”童誌軍的嗓子乾得像要冒火,他艱難地挪到秦東揚身邊,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絲他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
“這……這麼多人,這麼多重病號,咱們……咱們這兒的條件……”
他的話沒說完,但意思已經再明白不過。
做不了。
根本做不了!
一個闌尾炎手術,都得提心吊膽,更彆提那些聽著就嚇人的病了!
萬一出了事,彆說救人,他們都得搭進去!
秦東揚沒有回頭,他的目光依舊落在院中那一張張渴求的臉上。
他的眼神,平靜得像一潭深不見底的古井,不起絲毫波瀾。
“鄭曉麗。”
他忽然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中。
“欸!秦醫生!”
鄭曉麗一個激靈,立刻應聲。
“頭疼腦熱,感冒發燒,跌打損傷,你來處理。”
“是!”
鄭曉麗毫不猶豫,她雖然隻是護士,但這些常見小病,她應付得來!能分擔一點是一點!
“張大哥。”
“在!”
張大海挺直了胸膛,像一棵紮根的鬆樹。
“你和誌軍同誌一起,維持秩序,分診登記,把需要手術的病人,單獨安排出來。”
“明白!”
任務分配完畢。
清晰,果斷,沒有一絲拖泥帶水。
童誌軍愣住了。
這就……完了?
最關鍵的手術問題呢?
他看著秦東揚那過分年輕的側臉,嘴唇翕動,最終還是把那個呼之欲出的“你一個人怎麼做”給咽了回去。
因為秦東揚的眼神告訴他,多說無益。
戰鬥,已經打響。
接下來的幾天,公社衛生院徹底變成了一個高速運轉的機器。
鄭曉麗成了最前線的戰士,處理著源源不斷的小病小痛,忙得腳不沾地,卻也把最基礎的病患給篩了出去。
童誌軍則成了秦東揚的“總調度”。
他的工作,就是從鄭曉麗篩剩下的病人裡,再次甄彆出需要手術的重症患者。
起初,他做得束手束腳,每收到一個病人,都像拿著一塊燙手的山芋。
“秦醫生!”他在臨時改造的手術室外,敲了敲窗,滿臉凝重,“這個是膽囊炎急性發作,膽囊壁都增厚了,疼得在地上打滾!咱們這條件……能做嗎?”
手術台上,秦東揚剛剛完成一台疝氣修補術,正在進行最後的縫合。
他頭也沒抬,聲音平穩得聽不出一絲情緒:“能。”
一個字,擲地有聲。
童誌軍的心,像是被這一個字砸得顫了顫。
他咬了咬牙,轉身出去,把病人收治入院。
半天後。
“秦醫生!又來一個!”
童誌軍再次敲了敲窗,這次的臉色比上次更難看。
“腸梗阻!必須馬上剖腹探查!這可不是小手術!萬一粘連得厲害,咱們根本處理不了!”
秦東揚放下手中的血管鉗:“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