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武德元年六月,陝州城。
知府王家大堂內。
“蕭羽!你這個混賬東西!”
一聲怒喝打破了大堂內原本的寂靜,說話之人正是陝州知府蘇星河。
此刻他須發皆張,怒目圓睜,恨不得將眼前之人生吞活剝。
伴隨著怒喝聲的回蕩,唾沫星子直接噴在蕭羽臉上。
他垂著頭,站在旁邊,一聲不吭,用手緩緩擦掉臉上的唾沫。
“深更半夜,私會婉兒,你還要不要臉!?”
蕭羽眼皮微抬,目光掃過堂內眾人:“我和婉兒兩情相悅,青梅竹馬,何錯之有?”
“如果說喜歡一個人也是錯的,那什麼是對的?”
“你還敢狡辯?”
“錯在你姓蕭!你們蕭家,世代為匪!”
“你爺爺是攔路搶劫的綠林匪首,你奶奶是那個開人肉包子鋪的孫二娘!”
“你爹是截斷水路的鹽幫惡霸,你娘是風月樓的老鴇子!”
“到了你這代,更是青出於藍,成了稱霸陝州的地下閻王!”
“你一個潑皮無賴,匪患子弟,還是個私生子!”
“要身份沒身份,要地位沒地位,憑什麼肖想我蘇星河的女兒!”
“如何給我女兒未來?”
“真是癩蛤蟆變青蛙——長得醜,玩的花!”
這番話,字字誅心。
蕭羽臉色白了白。
是啊,蕭家,陝州城裡誰不知道?最大的黑惡勢力。
可他呢?隻是蕭家一個見不得光的私生子。
舅舅不疼,姥姥不愛的。
關鍵上麵還有一個大哥。
這個身份,是他十七年來最大的枷鎖,也是彆人眼中最深的烙印。
人心中的成見是一座大山,任你怎麼努力都休想搬動。
就在這時,一道倩影跌跌撞撞闖了進來,發髻微亂,帶著哭腔:
“爹!不關蕭羽哥哥的事!是我自願的!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相識相知!”
來人正是蘇家大小姐,蘇婉兒。
蘇星河的怒火沒有半點平息:“一起長大?一起長大就能做出這種苟且之事?!這種事情傳出去後,讓你以後如何嫁人!”
他胸膛劇烈起伏,指著蕭羽,又轉向女兒:“婉兒,你給我讓開!今天我非打斷這小畜生的腿!”
“爹!我求求你,就饒了蕭羽哥哥吧!”蘇婉兒哭喊著。
“我饒了他可以。”
“但是從今往後,你們斷絕往來!再不許相見!否則就不要認我這個父親。”蘇星河的話砸在兩人心上。
蘇婉兒見勸說無用,心一橫,膝蓋一軟,“噗通”一聲,竟跪在了旁邊。
“爹若執意如此,女兒便陪蕭羽哥哥遠走天涯!”
“你——你給我閉嘴!”蘇星河被氣得眼前發黑,“反了!真是反了天了!”
“來人!”
“把這這個不知廉恥的東西給我拖出去!家法伺候!”
幾個膀大腰圓的家丁應聲上前。
“爹!你怎麼能……”蘇婉兒不敢置信。
“誰敢動她!”蕭羽一個箭步擋在蘇婉兒身前。
“咋了!小子!不同意你和婉兒交往,難道你還想來硬的,難不成想生米煮成熟飯!”
“你也不回家打聽打聽,你爺爺在世的時候也要給我三分薄麵。何況是你?”
“來人!將這小子給我綁下去。”
蘇婉兒這時猛地拔下頭上的金簪,鋒利的尖端抵住自己白皙的脖頸,淚水滑落:
“爹,你要是敢動蕭羽哥哥。”
“女兒今天就死在你麵前!”
“我說到做到!”
“今生今世,我非蕭羽哥哥不嫁!!!”
簪尖刺破了皮膚,滲出一縷血絲。
“你……你……你這……逆女!你要氣死我啊!”蘇星河氣得渾身發抖。
家丁們也停了腳步,不知所措。
一片死寂中,蕭羽緩緩抬起頭。
沒人注意到,他低垂的臉上,沒有任何驚慌失措,隻有一片深沉的冷漠,以及一絲與這場景格格不入的……嘲弄?
蕭羽看著眼前以死相逼的心上人,再看看蘇星河那副輕視的嘴臉,一股前所未有的屈辱和無力感湧上心頭。
十七年了。
整整十七年了。
他來到來到這個刀光劍影、人命如草芥的戰亂世界。
重生?穿越?他早已懶得去想。
十七年來,他頂著蕭家少爺的名頭,看似風光,實則如履薄冰。
他那個便宜老爹,陝州的地下皇帝,常年忙於外邊,對他這個私生子根本不聞不問。
所謂的黑惡家族背景,帶給他的隻有金錢、彆人的鄙夷和忌憚,卻沒有半分權勢和地位。
沒有實力,沒有地位,沒有身份,在這個世界,連喜歡一個人都是罪過!
蘇星河看不起他,因為他隻是個“匪患後代”、“私生子”。
憑什麼?
就憑自己是“匪患後代”、“私生子”!
就不配擁有感情!
一股強烈的渴望在胸中翻騰,幾乎要破體而出。
至於婉兒……
蕭羽心頭微動,那份感情終究難以完全割舍。
但他清楚,想要堂堂正正地和她站在一起,光靠這點情分遠遠不夠。
這個世界,終究是強者為尊。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