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亭吊著胳膊進了屋,臉上帶著笑,給清桅敬了禮,說道“少奶奶,慶幸時間還來得及。”
清桅看著他,反應過來急忙站起身,上下打量他一番,“怎麼受傷了?嚴重嗎?”
舟亭晃了晃胳膊,不在意地說“不嚴重,回來的匆忙,軍醫也包的草率,看著嚴重其實沒啥事。”
聽到舟亭如此說,清桅懸著的心才算落了地,安定不少,“那你坐會兒,鈴蘭把早上備的冰水還是桃花釀拿一些。”
“不用了,少奶奶。”舟亭連聲拒絕,“這是四少給您的信,外麵車上還有一些東西,四少說你自己挑一些留下,其他的拿給沈家八姐做賀禮。”
清桅接過信,跟著舟亭出了屋子,看到兩個士兵正從車上搬東西,一箱一箱的,箱子外麵打著木框,包裝得很嚴實。
“這些都是在東北收的野人參還有鹿茸、雪蛤、五味子,還有俄羅斯進口的一些洋酒之類的。”舟亭一一介紹。
清桅看看那些東西,又看看舟亭。出去這麼久,他比之前更黑更瘦了,甚至有些認不出來。
從進門開始,他臉上就掛著淺淺的笑意,這在舟亭臉上是極少見的,她知道他是怕是她擔心,“辛苦你了,舟亭,你先去休息吧,明兒我再問你的。”
“是,少奶奶。我得去見大少爺,有些事情要跟他彙報,這次回來我得再帶一支醫療隊走,那邊傷員多,醫護人員不夠,我得抓緊協調好醫隊趕緊返回去。”舟亭說完,給她敬禮,帶著人離開。
清桅等車子離開璟園,她拿著信,呆站了片刻才自行回了二樓的臥房。
劉媽收拾完餐廳出來,見清桅已經不在客廳,隻剩鈴蘭和山茶在清點東西,讓人一一搬進儲物間,“怎麼沒個人上去陪著少奶奶?”
鈴蘭和山茶對視一眼,鈴蘭悶聲道,“小姐不讓我們跟著。”
劉媽輕歎口氣,心知清桅脾性,也不再多說什麼。又見一個接一個搬進的箱子,瞅著新鮮,便問“少爺都送了什麼回來?”
“舟大哥說是俄羅斯的洋酒,還有東北的一些名貴藥材……哦,劉媽,雪蛤是什麼啊?”山茶問。
“恩……一種動物身上的,很滋補的一味藥材,婦人吃了尤其好。”劉媽解釋了幾句,沒細心便催促著人上樓去看看清桅,“你們兩個彆都在這裡了,快上去一個守著少奶奶。”
鈴蘭本也擔心,拍了一下山茶,都笑著往樓上跑了。
鈴蘭跑上樓,休息間的門開著,有陽光照進來落在地板上,斑斑駁駁的影子安靜極了。
沒有多餘的聲音,鈴蘭進來的時候才發現清桅不知什麼時候靠在沙發上睡著了,手裡的信也滑落在地上。
她小心地走過去,將信撿起來放在矮幾上,她沒敢看內容,隻是隱約的一兩行,看得出來寫的人當時很匆忙。
得於陸璟堯周到送來的東西,很快解決了沈清宜結婚賀禮的事情,第二天清桅便讓人將所有東西都送到了沈宅,十幾個箱子給了沈家極大的麵子。
陸璟堯雖然人未到,但清桅一一作了解釋,並說明了賀禮之事,父親母親都很高興。
因為沈清宜嫁的遠,來日相見不易且遠嫁無親人相伴,沈懷洲有意隆重操辦給沈家長臉,也給女兒撐腰。大婚那日是北平最舒朗的一個秋日,天高雲淡,金風送爽。沈宅的朱漆大門前,紅綢高掛,鞭炮齊鳴,鑼鼓喧天。
清桅親眼看著八姐身著錦繡嫁衣,頭戴鳳冠,珠簾輕搖,入了雕龍畫鳳的轎輦,紅幔垂落,四角懸掛的金鈴隨風輕響。身後是十裡紅妝,金銀珠寶、綾羅綢緞,一箱箱一擔擔,綿延不絕。街道兩旁擠滿了看熱鬨的百姓,紛紛讚歎這場婚事的盛大與奢華。
轎子起行,鼓樂齊鳴,迎親隊伍浩浩蕩蕩,穿過北平的街巷,去的是千裡之外的雲南。
那一天的歌舞歡笑,極儘熱鬨,所有人就好像默契的知道此次一彆,今生都難再見,故而每個人都竭儘全力的笑啊、鬨啊……讓放肆的歡快徹底掩沒離彆的難過與不舍。
清桅在沈家待了三天,陪宴賓客,送走八姐,之後又幫忙料理了一些沈家內務雜事,最後要離開的時候,七哥沈世誠叫住她,“小九。”
“七哥。”清桅在回廊停下,轉身看到正跑過來的沈世誠。
“我有點事跟你說。”沈世誠在她跟前停下,猶豫著開口,“這幾天辛苦你了,去我那兒坐坐?”
清桅看出他的尷尬和猶疑,加上她也確實累了,便婉言拒絕,“不了,七哥,什麼事你說吧。”
“真的不去?”沈世誠看了看院子的方向又說了一遍。
“恩,天色也晚了,我明天還得去醫院。”清桅解釋說。
沈世誠見她主意已定,便也不再勉強,隻說“那我送你。”
“嗯。”
涼風習習,月色如水般灑落在沈府的大宅院中。庭院裡的桂花樹開得正盛,細碎的花瓣隨風飄落,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甜香。廊下的紅燈籠輕輕搖曳,暖黃的光暈映在青石板上,仿佛為這靜謐的夜晚增添了幾分溫柔。
清桅兩兄妹走在院中,好一會兒沈世誠才開口,“小九,我們過兩天就要搬去上海了。”
清桅心裡猛然一頓,將手中的錦帕不動聲色地攥地更緊。
“北邊的戰亂越來越頻繁,北平現在也是岌岌可危,父親考慮到安全,我們下個月都會啟程南下,搬到上海去住。”沈世誠的聲音在夜色中顯得格外清潤,清桅之後很多時候回想起來都恍惚間覺得此刻的沈世誠才是她真正的七哥。
“父親母親還是雪姨,你們所有人都去嗎?”清桅問。
“是,母親雖然舍不得北平的家,但父親不放心還是決定帶她一起走。”
“那以後都住上海嗎?”
“暫時吧,之後還不知道仗要打到哪裡,父親托朋友在上海租界買了套房,沒有這兒大,但勉強都能住下。”
之後清桅沒有再說話,就連沈世誠的話她也聽的恍惚。她踩在沈宅的青石地麵上,高跟鞋發出清淺的響聲,就是往日無數個歡笑哭鬨的瞬間,都默不作聲的消散在了北平的秋夜裡。
那是一場告彆,一場她來不及說什麼卻又不得不的告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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