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城,王家大宅。
青磚朱漆的七間正房巍峨矗立,歇山頂覆著琉璃瓦,簷下懸著鎏金匾額,題著"積厚流光"四個蒼勁大字。門前一對漢白玉石獅,爪下按著繡球,威風凜凜。
一輛黑色汽車穩穩停在大宅門口,門口的小廝還沒跑到車邊,王瑞林自己打開了車門,長腿一邁,吊兒郎當地晃著身子進了家門,隻剩阿飛屁顛顛地在後麵跟著。
穿過雕花垂花門,迎麵是五福捧壽的影壁,金粉勾邊,在陽光下熠熠生輝。院內方磚墁地,兩側抄手遊廊朱紅欄杆,嵌著琺琅彩繪的四季花鳥。
王瑞林往左走了一段,又退回來,走到正廳前的兩口青花大缸前,指尖撥弄著水麵,那錦鯉嚇得甩尾躲開,濺了他一臉水珠。
“嘖,小畜生還挺凶。”他抹了把臉,順手從袖中摸出塊杏仁酥,掰碎了往缸裡扔,“來,七爺賞的——”
“王瑞林!”一聲尖喝炸在耳邊。三姐王雙提著裙擺衝過來,金絲眼鏡都氣歪了,“這魚是爹花二十塊大洋從日本運來的!吃壞肚子你賠啊?”
“三姐彆急啊,”瑞林笑嘻嘻地又扔了塊點心,“我這是幫它們開開洋葷。你瞧那條紅的……”他指著最肥的錦鯉,“跟您今兒穿的旗袍多配。”
“配你個頭!“”王雙抄起掃帚就抽,“昨兒糟踐我的留聲機,今兒禍害爹的魚,明兒是不是要把祠堂的祖宗牌位也拿去當柴燒?!”
王瑞林邊躲邊笑:“那不能,牌位太硬,燒不著——哎喲!”
“你個渾小子,怎麼,在沈清桅那裡受了氣,在我身上撒呢!”王雙揚起掃帚又要打過去,卻被王瑞林突然捂住嘴,“你能不能小點聲兒?!”
王雙從鼻腔裡哼出一聲嗤笑,滿眼戲謔“嗯嗯啊啊……”她嘴裡說個沒完。
王瑞林聽不清,狠狠瞪了她一眼才鬆開。
“瞧你這一張黑炭臉,還真是受了氣啊?”王雙嘴角含笑,仔細地打量王瑞林,“沒見著人。”
王瑞林懶洋洋地倚在青花大缸上,無所謂地搖搖頭。
“又被拒了?”
王瑞林仍舊搖頭。
“那你怎麼了?一聽人到了宣市,連夜跑過去,這才三天,又灰頭灰臉跑回來……”王雙斂了笑,若有所思,半晌,不知道想到什麼,突然大笑出聲,“不會讓陸璟堯發現,給揍了吧。”
王瑞林臉頓時一沉,眼神冷厲地白她一眼,起身走了。
“誒,我說認真的,聽說他昨晚到了宣市,你彆再亂跑了。”王雙揚聲喊道。
王瑞林腳步一頓,突然轉身,眼底閃過一絲狠厲:“三姐,你當我這些年是白混的?陸璟堯算什麼東西……”他冷笑著撣了撣袖口,“早晚有一天,我要讓他跪著看我把清桅娶進門。”
說完一腳踹翻廊下的花盆,驚得缸裡錦鯉亂竄。王雙瞪大眼睛,半晌才喃喃道:“瘋了...真是瘋了...”
陸璟堯帶著清桅剛下山,馬路邊的軍車立即打開了門,武陽從車上跳下來,看著陸璟堯是笑嘻嘻的“四少。”
陸璟堯下馬,看了他,皺著眉道,“嬉皮笑臉的。”
武陽立刻斂了笑容,“是,四少有什麼吩咐?”
陸璟堯將清桅扶下馬,又領上車,“送太太回西山。”
“是。”武陽應道。
清桅看著陸璟堯站在車邊沒有要上車的意思,開口問,“你不一起回去嗎?”
“我先去司令部一趟,晚一點再回去。”陸璟堯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頂,語氣溫柔,“需要什麼跟武陽說。”
清桅看著他,心裡有些失落,她很想任性一回,說‘我什麼都不需要,隻要你’……可她不能,哪怕剛剛見麵才短短兩個小時就要分開,她也不能說任何不合時宜的話,“好,我知道。你去忙吧……我等你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