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詩宛被王瑞林一路抱回房間,路上遇到各種人讓她很是尷尬。雖然她幾次跟王瑞林說自己沒大事,放她下來,他都置若罔聞,黑沉著臉一直將她抱進房間。
雖然王家堡所有人都知道,她和王瑞林即將訂婚,但其實王瑞林一直很紳士有禮,彆說抱著她穿過半個王家堡,平日獨自來她院子裡的情況都極少。
床邊站了一圈人,茉蕾妮和伺候的丫鬟下人,還有跟過來的王雙,五六雙眼睛齊刷刷地都盯著她。
程詩宛實在尷尬,一張臉漲得通紅,趁著王瑞林給她拉褲子的動作,偷偷拉了拉他的衣袖,用隻有兩個人能聽到聲音說,“……我真的沒事,瑞林哥。”
多虧雪厚,她除了後背還有左胯有一些疼,最大的難受其實是頭暈的厲害,她自己也算半個醫生,心裡有數。但王瑞林哪裡會聽,看都沒來得及看她一眼就直接吩咐,“阿飛,去請大夫來。”
程詩宛一聽急了,伸手想拉他,但不想動作太快扯著後背,疼得她輕嘶出聲。王瑞林狹長的眸子望過來,她頓時噤聲,勸他彆麻煩的話也咽了回去,想來已經完全沒有說服力了。
大夫來得很快去得也快,檢查結果也和程詩宛自己預想的差不多,留下一些消腫化瘀的藥,大大小小的青瓷瓶在床頭櫃上堆了一堆。
程詩宛不禁覺得好笑,這是真被王瑞林那黑臉嚇著了。
陽光透過雕花窗欞斜斜地切進來,在床榻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王瑞林坐在床邊,沉默地擰開青瓷藥瓶,濃鬱的紅花藥香頓時在室內漫開。
他指尖沾了藥膏,輕輕按在她手肘的淤青上。程詩宛下意識繃緊了背脊,手不自覺後縮。
\"還疼麼?\"他忽然開口,聲音比藥香更輕。
程詩宛搖搖頭,垂目看著他,陽光將他輪廓鍍上一層毛茸茸的金邊,忽然覺得今日的王瑞林,很是與往日不同。
“她找你做什麼?”他淡聲問,溫熱指腹貼著皮膚緩緩打圈,將藥性一點點揉進肌理,既不過分輕飄,也不會弄疼她。
“她想送我走。”程詩宛沒想瞞他,直接說了實話。
手肘上的手指微微一頓,正好按在淤青上,她疼得趕緊咬住下唇,不敢泄漏半分。
“下次不用理她。”王瑞林聲音淡淡,擦完藥將她的衣袖慢慢拉下來,動作輕柔,神情專注,想了想又說,“沒有下次了,我會跟她說清楚。”
程詩宛輕嗯一聲,沒多說什麼。他們姐弟相處她一向捉摸不透。
他又拿起她另一手腕查看,陽光裡浮動的微塵落在他的睫毛上,隨著動作輕輕顫動。程詩宛忽然注意到他衣袖上染了些紅色的汙漬,她伸過手去碰,“這是什麼?”
王瑞林猛地縮了下手,眼睫連眨幾下,又突然頓住索性不管了,隻淡聲說,“血。”
“你受傷了?!”程詩宛心口一緊,坐起來就要拉開他的手看。
“沒有。”王瑞林輕按住她的手,給這隻手腕上的一處淤青抹藥,悠悠然開口,“剛殺了人。”
程詩宛的手腕猛地一顫,指尖還懸在那片血跡上方。她下意識要抽回手,卻被王瑞林一把扣住,他的掌心滾燙,虎口處還沾著未擦淨的血痂。
\"怕了?\"他抬眼,睫毛在逆光中投下蛛網般的陰影。那雙眼黑得瘮人,像兩口深不見底的古井。
程詩宛的喉頭動了動。她先是點頭,又慌忙搖頭,最後擠出一句:\"打仗...總會死人的。\"聲音細如蚊呐。
王瑞林忽然笑了。他慢條斯理地用沾血的袖口擦過她腕上藥膏,在雪白肌膚上拖出一道淡紅痕跡。\"不是戰場。\"他俯身,藥香混著血腥氣撲在她耳畔,\"是幾個不懂事的...。\"
陽光突然被雲層遮住,屋內驟然暗了下來。程詩宛看見他瞳孔裡映著的自己,正微微發抖。
“你現在受傷了,需要休養,我把訂婚之事往後延一延。好嗎?”他將程詩宛的手輕掩在被子下,而後微笑地看著她,語氣商量。
“好啊,都聽你的。”程詩宛想笑一笑,但臉僵得厲害,表情有些奇怪。
“那你好好休息,我晚點再來。”王瑞林像往日一樣摸了摸了她的發頂,然後轉身離開。
起身的動作許是急了些,瓷瓶突然被碰倒,咕嚕嚕滾到地毯上。那聲響讓程詩宛渾身一顫,心跳隨之砰砰猛跳。
外麵寒風乍起,天光驟然暗了下來,鉛灰色的雲層如鐵幕般自天際壓下,讓人喘不過氣。
王瑞林剛大步出了程詩宛的院子,在轉角的走廊就看到了等在那裡的王雙。
廊下的風燈被吹得搖晃,將兩人的影子扭曲地投在青磚牆上。王瑞林腳步未停,徑直撞開王雙的肩膀——\"沒有下次!\"他聲音輕得像是歎息,指間卻寒光一閃,匕首已抵上王雙咽喉,\"她的事與你無關,彆逼我!\"
刀刃映出王雙驟然收縮的瞳孔。冰涼的金屬緊貼動脈,她能感受到他指尖細微的顫抖,不是恐懼,而是竭力克製的殺意。
\"那什麼與我有關...\"王雙冷笑,卻在瞥見他袖口血跡時戛然而止。那血分明新鮮,還帶著體溫。
“我們在佩城裡裡外外部署了一個月,結果陸璟堯那個混蛋去打了寒江城……毀了我們兩條運糧道!”
王雙瞳孔猛地一顫,嘴唇微張還未出聲,王瑞林已收刀轉身。黑色大氅在廊角劃出淩厲的弧線,腳步聲漸遠,唯餘一句飄在風裡:“三姐有為難她的功夫,不如去關心關心你未婚夫!”
寒江城踞守出海口,終年不凍的深水港可泊萬噸貨輪。穿城而過的寒江如碧玉帶般蜿蜒,上遊連接鬆花江水係,下遊直通渤海灣,是東北唯一的水陸聯運樞紐。
陸璟堯到底是沒暈頭冒險去攻打佩城,但胸中惡氣也得找了出口發泄,於是陸璟堯的軍靴在作戰地圖上逡巡三日,最終重重踏在寒江城的位置上。這座扼守水陸要衝的商貿樞紐,既是王家的錢袋子,又是李家四少的封地——一箭雙雕的絕佳靶子。
這段時間,他沒有再去佩城找沈清桅,但暗線的人傳來消息說王家七少的訂婚延期了!可緣由卻像被王家捂在冰層之下,任他如何鑿探都看不真切。
直到三月末春寒料峭時,宣市商會的晚宴上,那道熟悉的身影終於撞進視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