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火紅的雲霞翻湧,美得熱烈極致。王家堡中堂大廳慶熹堂內張燈結彩,十六盞琉璃宮燈將喜幛照得金碧輝煌,而另一角的瓦礫長廊間卻有一群人行色匆匆。
王瑞林迅速將幾路人馬安排下去找人,自己則帶著阿飛等人徑直去了一條小路。清桅既然能跟人走了這麼久,方向一開始定是不會錯的,所以那個人帶她走的肯定是這條聽鬆院與後山同方向的路。
他疾步如風,一人衝在最前麵,神情嚴肅,陰沉的眉眼掃過來,仿佛都能見血封喉。他腳步雖急卻不見亂,他相信清桅,既然選擇留下,就絕不會輕易離開。更何況老爹在後山部的軍防,此時卻一點動靜都沒有。
他堅信——清桅此時仍在王家堡內。
劈裡啪啦的腳步聲在一道道長廊踏得塵土飛揚,王瑞林帶人剛拐過藏書樓的飛簷,午後的陽光突然被一道纖薄的身影截斷。沈清桅帶著阿玥正急匆匆朝他這邊走來,兩人一邊走一邊在說著什麼,她秀眉微蹙,很是懊惱的樣子。
"清桅..."他猛地刹住腳步,鋥亮的黑色漆皮鞋在青石板上刮出刺耳聲響,身後的親兵們齊刷刷停下。
阿飛一個箭步衝上前:"少奶奶您去哪了——"
"退下。"王瑞林的聲音輕得像片落葉。他額前的碎發被汗水浸濕,玄色的喜服在陽光下泛著細碎的水光,衣裳前後都汗濕了。
清桅聞聲,抬頭望過來,漆黑的眸子機不可察地晃了一下,才淡淡笑開,喚他,“瑞林?”聲音有些疑惑。
沈清桅的指尖在帕子上無意識地摩挲,指節處有道新鮮的血痕。她抿了抿唇,“他們說你找我,我剛去了你院子,沒瞧見你。”
遠處傳來喜樂聲,王瑞林行至她麵前,抬手輕拭她額頭上的汗,注意到她耳後的碎發裡藏著片竹葉,小心地拿下來。
清桅瞥見他指尖沾著的竹葉碎屑,耳尖微微泛紅:"我...我不認得路,在練武場那邊的竹林迷了方向。"她低頭絞著衣袖,聲音漸弱,"不小心摔了一跤。"
王瑞林目光一沉,當即屈膝半跪下來。修長的手指輕輕拂過她裙擺上的塵土,又捏起一片卡在繡鞋紋路裡的竹葉。
"彆..."清桅慌忙後退,卻被他握住腳踝。他指腹的溫度透過羅襪傳來,驚得她腳趾都蜷縮起來。
王瑞林抬頭,正撞見她泛紅的眼眶。他起身時帶起一陣藥草的冷香,指尖還沾著方才的泥土:"可有傷著?"
"無礙的。"清桅彆過臉,拽著他袖口將人拉起。她指尖發顫,卻在觸及他腕間脈搏時猛地鬆開,"時辰不早了,該去前廳了。"
回去一路無話,王瑞林沒有問她究竟發生了何事,清桅也沒有開口解釋,兩人仿佛各懷心事,卻又好像彼此心知肚明。
申時正刻,暮色初染。王瑞林攜著重新梳妝的沈清桅緩步走向慶熹堂,兩人的身影在回廊間投下修長的剪影。
王瑞林一身英式午夜藍真絲提花麵料西服,金線暗紋提織鬆鶴紋,夕陽下泛著暗芒。沈清桅月白繡銀的禮服裙裾輕拂過青磚,發間那支累絲金鳳釵隨著步伐微微搖曳,垂下的珍珠流蘇在頸間投下細碎的光影。
剛出了後院的大門,前院熱鬨歡呼之聲撲麵而來,一盞盞朱紗宮燈高懸屋簷廊下,將整個王家爆映得流光溢彩,喜氣洋洋。
東跨院的戲台正唱著《龍鳳呈祥》,胡琴聲混著喝彩聲穿過垂花門;西廂房飄出蜜餞果子的甜香,十幾個廚娘忙著將喜餅摞成寶塔形。
回廊下穿梭的丫鬟們小廝們各個喜笑顏開,沿途碰見兩人均是,拱手賀喜道:"少爺少奶奶雙星並耀,永結同心——"
不過一個訂婚,這陣式著實把清桅嚇到了,她本就心裡藏著事,這會兒看著這些,更是有些緊張。
王瑞林感覺到肘間手腕的僵硬,抬手輕握一握,正要出聲安慰。七八個總角小兒突然從假山後竄出來,為首的男孩舉著紅綢紮的繡球,脆生生喊道:"新娘子真好看!"話音未落,幾個小丫頭已經手拉手圍住沈清桅,七嘴八舌地嚷著要看新嫁娘的金鐲子。
最小的男孩甚至大著膽子拽了拽王瑞林的西服袖口,奶聲奶氣地學大人模樣拱手:"祝七叔七嬸早生貴子!"
清桅臉霎時紅了,往王瑞林身後退了半步。
王瑞林明日裡陰鬱脾氣差,這會兒倒是難得沒惱,反而蹲下身捏了捏男孩的包子臉:"誰教你的吉祥話?"說著從口袋裡抓出把瑞士巧克力,金箔紙在夕陽下閃閃發亮。
“我也要,我也要。”孩子們頓時歡呼著湧上來,像群嘰嘰喳喳的雀兒。
"慢些,都有份。"王瑞林手上的吃食被扒拉地撒了一地,一群孩子圍在地上一邊搶一邊喊。
“這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