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桅一見,她心下揪緊,當即要下車。正要開門下車,胳膊一下被陸璟堯攔住,“我去,你在這裡等我。”
沒等清桅說話,陸璟堯就毫不猶豫下了車。巨大的雨霎時鑽進來,又被關在車外,清桅的心也跟著一起一伏,看著車燈下陸璟堯傘都沒打,徑直朝陳婆婆走了過去。
陸璟堯幾步上前,一把揪起正在踢打陳婆婆的醉漢,整個人被扔出去幾米遠,狠狠撞在牆上,嘴裡罵罵咧咧的話也頓時斷在喉間。
醉漢懵了兩秒,甩了甩昏沉暈眩的頭,胡亂地擼了一把臉上嘩嘩的水,一時覺得手上有點熱,他低頭一看,紅的,血水雨水混成一片。他頓時怒了,爬起來就要打過去。
陸璟堯正扶起陳婆,聽到身後的響動。猛地一轉身,淩厲的黑眸掃過去,他本身氣質就冷峻威嚴,醉漢一時被震懾住。
雨下得大,他也並不糾纏,從口袋裡掏出幾張錢丟給醉漢,冷聲道:“立刻離開!”
醉漢愣住,陸璟堯繼續警告道:“若再看見你,就直接送你去警局。”
醉漢見占不到便宜,又忌憚陸璟堯的氣勢,罵罵咧咧地拿著錢走了。
趕走醉漢後,他立刻蹲下身,不顧地上的泥水,幫陳婆婆收拾散落的東西,語氣變得溫和:“婆婆,您沒事吧?有沒有傷到?”
“沒事,”陳婆無奈搖一搖頭,看著被摔了一地的東西,佝僂著身子在泥水中摸著一個一個撿起來,聲音哽咽,“就是糟蹋了這些東西,我,可怎麼辦啊……”
陸璟堯幫她把沒損壞的物件撿回車上,又給她一些錢,但老人膽怯地怎麼都不肯收。陸璟堯無奈,隻好趁扶車的時候,將錢偷偷進了一疊碗中。
已經很晚了,巷子四周也黑,兩三盞昏黃的電燈微弱地亮著。隻有車燈前一片明亮,陸璟堯的身影在雨夜和昏暗光線下顯得格外高大沉穩。
清桅透過雨線看著他,他蹲在泥水裡幫忙時毫不嫌棄的樣子,想起剛認識他那年,北平南苑山體滑坡,他帶人處理災情的一幕。那是她第一次覺得這位軍閥貴公子不一樣的地方,他冷峻沉默卻對弱者永遠心存善念,溫和善良。
正是那些細節一點點敲擊著她的心防,讓她對眼前的男子愛戀至深。
陸璟堯回到車上,渾身濕透,衣角沾泥,比之前更狼狽了。清桅將毛巾遞給他,他接過隨便擦了擦了臉上和頭上的水便扔下了。
他轉頭看向她,眼神裡有關切:“她沒受傷,那人之後也不敢再來了,你放心。”語氣比之前任何一次對話都要柔軟和真誠。
“謝謝。”清桅聲音有些乾澀,目光落在他臟了的衣角上,輕聲說:“你的衣服……”這句話裡可能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心疼和感激。
陸璟堯笑著啟動車,說:“沒事。”
接下來的路程,沉默可能還在,但不再是尷尬,而是一種彌漫著微妙情愫的安靜。陸璟堯問她是不是認識那個婆婆,又叮囑她“以後這種暗巷,晚上儘量不要獨自走。”每一句都透著體貼的關心。
到家門口的時候,雨小了一些。清桅下車前本想問他要不要去家裡喝杯熱茶或換身衣裳,但一想時間太晚,且家裡也沒有男子的衣裳隻好作罷。
最後分彆時,倒是看著他說了句“路上小心”,眼神裡少了疏離,多了幾分柔和與感激。
陸璟堯看著人進了屋,大門關了才轉身回到車上。整個人濕噠噠的,他也渾然不覺,將衣袖卷了卷,點了支煙,靠在椅背上,懶懶地看著二樓剛亮燈的房間。
在北平時,有璟園,來了宣市之後,有西山彆苑,可自從清桅失蹤,彆苑被毀,他就再沒有找過彆的房子,一直都住在軍令部。他心裡那個被稱之為‘家’的地方,曾經因為清桅而建立,如今也早已被摧毀的支離破碎。
車窗外的雨絲細密如霧,陸璟堯望著那扇透出暖黃燈光的窗,指間的煙灰簌簌落下。他深知眼前的永安三巷是他永遠無法踏足的煙火人間,而那盞燈永遠也不會為自己而亮。
煙蒂灼痛指尖時,樓上房間的燈也滅了。心寂如海,引擎發動聲驚破巷弄寂靜,雨水順著車窗蜿蜒而下,像誰永遠流不儘的眼淚。
——
第二天,陸璟堯醒得較平常晚了一個鐘,還是淋雨太久,頭有些昏昏沉沉。
陸璟堯揉著發痛的太陽穴走出休息間時,正撞見武陽端著清粥小菜擺上桌。身後傳來熟悉的、不緊不慢的拐杖叩地聲——咚咚,咚咚,帶著獨有的韻律。
他回頭,看見大哥陸閱川披著件薄外套,正走進辦公室,嘴角噙著溫和的笑意。
“我們陸司令今日可是難得起晚了,”陸閱川慢慢走近,目光在他略顯蒼白的臉上掃過,打趣道,“聽說昨夜冒雨當了一回護花使者?看來這英雄也不是好當的。”
陸璟堯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大哥,你就彆取笑我了。”
陸閱川行至桌邊坐下,將拐杖輕輕靠在一旁,示意他也坐。他盛了碗熱粥推到弟弟麵前,語氣放緩了些,帶著長兄特有的寬厚:“有些事,急不來。就像我這腿,當年醫生也說恢複無望,如今不也能走一段路了?人心裡的傷,愈合得更慢,但總有回暖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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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著弟弟低垂的眉眼,聲音溫和卻有力:“隻要人還在眼前,路就沒斷。慢慢來,璟堯。”
熱粥的白氣氤氳上升,陸璟堯低下頭,輕輕“嗯”了一聲。
“我來是想告訴你,北邊最近比較亂,齊城、哈城的日本軍都在隱隱作祟,我打算今日就返回北江。”陸閱川一邊吃一邊說。
陸璟堯聞言立刻抬起頭,眉宇間那點困倦和恍惚瞬間被凝重取代:“北江局勢已經緊張到這個地步了?齊城和哈城的日軍動向,情報部那邊……”
陸閱川擺擺手,示意他不必過於緊張:“目前還隻是小股部隊的異動和試探,像是又在醞釀什麼新把戲。我回去坐鎮,更能及時應對。你放心,北邊有老班底在,穩得住。”
陸璟堯眉頭並未舒展,他知道大哥總是報喜不報憂。他放下筷子,語氣嚴肅:“有任何異常,務必第一時間通電給我。必要時,我會立刻抽調兵力北上支援。大哥,安全最重要。”
陸閱川笑了笑,伸手拍了拍弟弟堅實的臂膀,眼中是信任也是囑托:“知道了。你也是,宣市這邊暗流湧動,日本人、各方勢力盤根錯節,你身處其中,更要萬事謹慎。照顧好自己,”
他頓了頓,聲音更低了些,“也照顧好你想照顧的人。”
兄弟倆的目光在空中交彙,無需多言,彼此的心意已然明了。可他們誰都不會想到,這頓尋常的早餐,這番看似平常的告彆,竟是此生最後一次的相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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