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桅此時還並未完全理解陸璟堯的話,她沉浸在心疼他的哀傷中,將溫柔與真切都給了他。
黑夜無聲,白晝將至。
第二天一早,陸璟堯儼然已恢複了往常鎮定昂揚的司令模樣。
清桅下樓時,就看見他正在院中與舟亭交談,軍裝一絲不苟,剃淨的下頜泛著青灰冷光,與昨夜那個躺在沙發上破碎的男人判若兩人。
"通知軍需處,軍糧改走水路——鐵路橋炸毀那段讓工兵營優先修複。另外……"他聽到腳步聲,轉頭看到清桅,朝舟亭吩咐一聲,“你先去安排。”
“是。”舟亭得令,又朝清桅微點頭行禮,便出了永安三巷。
“我以為你已經走了。”清桅笑著走過來,神情舒爽,手裡拿著衣裳正要去醫院。
“我在等你。”陸璟堯伸手牽她,眼中帶笑。
“等我?”
“送你去醫院啊。”
“不用。”清桅連忙拒絕,“你軍部事情那麼忙,我自己過去就行。”
陸璟堯被她過分認真的樣子逗得大笑起來,長臂一展,將人摟進懷裡,“我去找許宴,蹭你的車。”
——
晨光微熹,黑色的汽車在八月清晨的第一縷清風中停在了醫院門口,兩人相繼下車。
清桅沒問陸璟堯為何找許宴,她得趕緊去查房,將人帶到許宴辦公室樓層便去做自己的事了。
陸璟堯走到辦公室門口,敲了敲門,裡麵先是傳來"哐當"一聲巨響,接著是某人倒抽冷氣的哀嚎。
門猛地被拉開,一個頂著雞窩頭的年輕男子揉著屁股出現——襯衫扣子歪歪斜斜露出大半個胸脯,褲管一隻挽到膝蓋,睡眼惺忪地嘟囔:"大清早奔喪啊..."
陸璟堯麵無表情地打量對方臉上壓出的紅印:"我找許宴。"
話音未落,許宴頂著滿臉水珠衝過來,眼鏡歪斜地架在鼻梁上:"四少!您怎麼..."突然瞥見門邊癱軟的"障礙物",當即飛起一腳:"戴玖遠!滾回你家睡去!"
戴玖遠像隻被踩了尾巴的貓蹦起來:"許醫生你卸磨殺驢!昨晚誰陪你通宵值班..."話沒說完就被甩出來的外套罩住了頭。
許宴扒著門框對外吼:"再嚎就把你泡福爾馬林!"轉身瞬間切換殷勤笑容推眼鏡,結果手忙腳亂捅掉了鏡片。
陸璟堯挑眉看著滾到腳邊的鏡片,又瞥瞥門外正試圖把自己整理得像個人的戴玖遠。許宴乾笑著摸牆:"那什麼...四少咱進屋聊?保證沒有奇怪生物了。"
話音剛落,窗外突然探出個人頭,戴玖遠笑得一臉諂媚:"許醫生,早飯吃什麼?"一隻皮鞋精準飛出窗框,伴隨漸行漸遠的慘叫:"我——的——鼻——梁——"
許宴默默從抽屜取出備用的金絲眼鏡:"見笑見笑。"
陸璟堯緩緩撣了撣肩章:"你們...。"話到嘴邊還是決定拐個彎,“他怎麼在這兒?”
“打仗嘛,”許宴笑得有些無奈,“臭小子膽子小,天天往我這兒躲。”
陸璟堯不置可否地看了他兩眼,也沒再問什麼,他也不關心。
“你這大一早的找我什麼事兒?”許宴摸索了半天,找出個乾淨杯子給陸璟堯倒了杯水放在他麵前,好整以暇的等著他發話。
“哈城戰敗,日軍勢頭正盛不會就此作罷,北江和寒江城很快就會成為下一目標,我想讓你帶人去前線支援。”時間緊,陸璟堯說的乾脆利落。
“什麼時候?”許宴問。
“最遲五天後。”
“沒問題。”
許宴應承得很快,絲毫沒有猶豫,讓陸璟堯心頭莫名驚了一驚。
許宴正埋頭整理戴玖遠睡過的折疊床,好一會兒,沒聽到聲音,一轉身撞上陸璟堯深沉的目光正看著他,他頓時脖子一僵,“這麼看著我乾嘛?”
陸璟堯沒說話,目光變得有些冷。
許宴察覺到什麼,扔下手中的被子,乾笑兩聲,認真道,“不是,四少,這都多少年了,你怎麼還這麼防著我,我這麼支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