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邙山麓,神策軍大營。
濃重的血腥味混合著草藥的苦澀,鑽進每一個人的鼻腔。一隊隊傷兵被從前線抬下來,呻吟聲壓抑而絕望。
李多祚的拳頭砸在案幾上,發出沉悶的巨響。
“狄公!”
“這麼下去不是辦法!”
“我神策軍的兒郎,不是這麼消耗的!”
“整整三天!”
“除了留下幾百具屍體,我們連地宮的第二道石門都摸不到!”
“那些鬼東西,殺不完,砍不儘!它們不知疲倦,不懂傷痛!”
“可我的兵,是人!是活生生的人!”
李多祚胸膛劇烈起伏,這位縱橫沙場的大將軍,此刻的聲音裡滿是暴躁與無力。
狄仁傑站在營帳門口,注視著遠處被夜色籠罩的古寺輪廓。
他緩緩開口。
“強攻,乃是下策。”
“此地宮易守難攻,那些‘守陵人’悍不畏死。”
“我們攻的是石牆,他們耗的是人命。”
“我們耗不起。”
李多祚頹然坐下,雙手插入發間,痛苦地低吼。
“那怎麼辦?就這麼乾耗著?”
“耗到我神策軍死絕了,耗到朝廷的糧草斷絕了?”
“耗到長安那些隻會動嘴皮子的言官,把唾沫星子淹死我們?”
狄仁傑轉過身,深邃的目光落在地圖上。
“不。”
“我們不耗了。”
他手指在地圖上重重一點。
“我們換個打法。”
“調虎離山。”
“從現在起,你要做一件事情。”
“大張旗鼓。”
“把我們所有能動用的重型器械,全部推到陣前。”
“撞車、投石機、雲梯……有多少,上多少。”
“再分派三千士卒,白日裡給我擂鼓呐喊,夜裡給我火把通明,做出總攻的架勢。”
“動靜越大越好,要讓百裡之外都聽得見我們的喊殺聲。”
李多祚先是一怔,隨即明白了狄仁傑的意圖。
“佯攻?”
“狄公是想……”
“我想看看,這潭水底下,到底還藏著多少條魚。”
“地宮裡的‘守陵人’,不過是明麵上的棋子。”
“偃師的糧草,汴水的石橋,虎牢關的疫病……”
“這些事,絕非‘守陵人’能做到。”
“有一張無形的大網,籠罩在洛陽內外。我們在這裡攻得越急,那張網上的某些人,就會越急。”
“他們急了,就會動。”
“一動,就會露出馬腳。”
李多祚的呼吸變得粗重,緊緊盯著狄仁傑。
“那狄公你呢?”
狄仁傑的目光,從地圖上移開,望向帳外一個沉默的身影。
林琛。
他獨自坐在角落裡,閉目調息,臉色蒼白如雪,額頭上沁出細密的冷汗。
“我帶一支精銳,去辦另外一件事。”
“一件,或許能真正扭轉戰局的事。”
……
子時,夜色深沉如墨。
北邙山前的神策軍營地,卻是一片喧囂。
而在營地最不起眼的後方,一支數十人的小隊,正悄無聲息地集結。
他們身著黑衣,與夜色融為一體。
裴元澈檢查著最後一名隊員的裝備,壓低聲音。
“都記住了?”
“此行,隻聽狄公與林公子號令。”
“是!”
狄仁傑走到林琛身邊。
林琛緩緩睜開眼,他的瞳孔深處,似乎有兩點幽光在閃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