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的陰冷,鑽進了骨頭縫裡,林琛站在那裡,看著泥水裡那張死不瞑目的臉,腦子裡一片空白。
死了。
真正的趙明誠,早就死了。
那艘船上,從一開始,就隻有一個冒牌貨。
從狄公舉刀,到趙明誠“招供”,再到他林琛領命,帶人前來……所有的一切,都是在那個“執筆人”的注視下,上演的一出滑稽戲。
他是被人牽著鼻子,主動走進了這個精心布置的陷阱。
“指揮使……”
身旁的校尉聲音乾澀,帶著幾分不知所措。
太平公主那輕蔑的話語,狄仁傑那意味深長的教誨,此刻全變成了響亮的耳光,一下一下,抽在他的臉上。
他甚至能想象到,當這個消息傳回鳳駕主艦時,太平公主會是怎樣的表情。
“莽夫。”
“愚蠢。”
“辦砸了……”
“啊——!殺了我!殺了我吧!我不想死!!”
染坊院內,那個冒牌貨的哭嚎還在繼續,癲狂而絕望,撕扯著這片死寂。
林琛緊緊握住腰間的刀柄,指骨因為過度用力而發出輕微的咯咯聲。
他緩緩鬆開了手,閉上了眼。再睜開眼時,那份羞憤與迷茫已經被壓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殘酷的冷靜。
“把屍體抬進去,彆聲張。”
“是!”
“封鎖這片區域,一隻蒼蠅也不許飛出去。”
公主親兵的領隊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隻是對著手下打了個手勢,那些鐵甲護衛立刻融入了周圍的陰影裡,將這片區域圍得水泄不通。
林琛轉身,大步走回了染坊。
那個冒牌貨依舊跪在地上,用額頭一下下地撞著濕滑的青石板,已經見了血。
林琛走到他麵前,一把揪住他的頭發,將他滿是血汙的臉提了起來。
“哭完了嗎?”
冒牌貨看著他,眼神渙散,嘴裡還在喃喃自語:“完了……都完了……”
“我問你,你叫什麼名字?”
“……”
“不說?”
林琛手上加力,劇痛讓那人渾身一顫。
“他答應了你什麼?讓你來送死?”
“他說……他說事成之後,會……會放了我的家人……給我一筆錢,讓我遠走高飛……”
“家人?”林琛冷笑,“一個連你都能毫不猶豫犧牲的人,你覺得他會遵守對你的承諾?”
“我……我叫張望……是……是死牢裡的囚犯……他說,隻要我扮成趙明誠,把他教我的話說出來,引你們來這裡,就……就……”
“就把你的家人,剁成肉醬,送到你麵前?”
張望的身體劇烈地抖動起來,牙齒咯咯作響。
“他不止是要羞辱我們。”
林琛的目光掃過院子,掃過那個織機上刺眼的“狄”字。
“他讓你引我們來,一定還有彆的目的。”
“這個地方,除了這個字,還藏著什麼?”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張望涕淚橫流,“他隻讓我把你們引來,然後……然後我就在這裡等死……”
“是嗎?”
林琛鬆開手,任由張望癱軟在地。
他走到那架織機前,仔細端詳著那塊黑色的絲綢。
絲線繃得很緊,針腳細密。
那個“狄”字,寫得蒼勁有力,鋒芒畢露,充滿了挑釁的意味。
就在這時,林琛的鼻尖,捕捉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氣味。
是那股濃烈的硫磺味。
染坊裡有硫磺味不奇怪,很多染料都需要硫磺來固色。
但這裡的味道,太濃了。
濃得刺鼻,甚至蓋過了其他所有染料的味道。
他走到院中那排巨大的染缸前,停在了一個黑色的染缸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