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府的馬車,在寂靜的夜色中緩緩行駛。
車廂內,裴東看著身旁閉目養神的林琛,幾次想開口,卻又把話咽了回去。
從甘露殿出來後,林琛就一直是這個樣子,沉默平靜。
可裴東能感覺到,那平靜之下,是洶湧的暗流。
天後的處置,是敲山震虎。
她敲的是太子李顯,震的卻是他們這些把太子逼到牆角的人。
那句“記住,這把刀,要握在持刀人的手裡,才最安全”,至今還在裴東的耳邊回響。
那不是提醒,是警告。
馬車停穩。
林琛睜開眼,眼底沒有半分疲憊,隻有一片清明。
他率先下了車,裴東緊隨其後。
西院書房的燈,還亮著。
狄仁傑沒有睡。
他坐在燈下,手裡捧著一卷書,卻一個字也沒有看進去。
聽到腳步聲,他抬起頭,看向走進來的林琛。
“回來了。”
“嗯。”
狄鶯端上兩杯熱茶,然後便安靜地立在一旁。
“天後的意思,你明白了?”狄仁傑放下書卷。
“明白了。”林琛接過茶杯,溫熱的觸感從指尖傳來,“她保下了太子,也給我們劃下了一條線。”
一條看不見,卻誰也不敢逾越的線。
狄仁傑歎了口氣,蒼老的臉上浮現出一抹複雜。
“太子是國本,動國本,是大忌。你這次把太子逼得太狠,已經觸碰到了天後的底線。”
“她可以容忍兒子犯錯,但絕不容許臣子,用這種方式去挑戰儲君的體麵,這同樣也是在挑戰她的體麵。”
林琛沒有反駁。
他知道狄仁傑說的是對的。
在天後看來,太子可以被她訓斥,被她懲罰,甚至被她廢黜。
但這一切的主動權,必須牢牢掌握在她自己手裡。
任何企圖染指這份權力的人,都是她的敵人。
“王甫的案子,到此為止了。”狄仁傑緩緩開口,語氣裡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決斷,“天後已經定了性,再查下去,就是抗旨。”
裴東在一旁聽得心頭一緊。
他看向林琛。
隻見林琛將茶杯輕輕放在桌上,發出“嗒”的一聲輕響。
“狄公,王甫可以死,案子可以結。”
“但那個刺客,不能就這麼不明不白地關著。”
狄仁傑的眉頭皺了起來。
“林琛,你還想做什麼?天後的警告你沒聽懂嗎?”
“我懂。”林琛抬起頭,“正因為懂,所以才不能停。”
“天後保太子,是因為太子是她的兒子,是她選定的儲君。但她同樣不能容忍,有人在她的眼皮底下,用刺殺這種手段來解決問題。”
“她今天輕輕落下,是在等。”
“等我們自己收手,也等太子自己醒悟。”
“可如果,我們能拿出更確鑿,更無法辯駁的證據,證明太子已經爛到了根子裡,爛到了無可救藥的地步呢?”
林琛的聲音很輕,卻讓書房裡的空氣都凝重了幾分。
“到那時,天後為了李唐的江山,為了她自己的天下,就不得不做出選擇了。”
狄仁傑沉默了。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一名狄府的管事匆匆走了進來,神色慌張。
“國老,林少卿,大理寺那邊派人來傳話,出事了!”
裴東心裡“咯噔”一下,脫口而出:“難道又有人越獄了?”
“不……不是。”管事喘著氣,“是……是地字號牢房裡的那個刺客。”
林琛和狄仁傑對視一眼。
“他怎麼了?”
“他……他開口了。”管事的聲音裡帶著一絲古怪,“從抓進去到現在,他一個字都沒說過。可就在剛才,王甫被押走之後,他突然開始撞擊牢門,大喊大叫。”
“喊什麼?”狄仁傑追問。
管事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看了林琛一眼。
“他什麼都不肯說,也不招供。隻點名,要見一個人。”
書房裡,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要見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