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內的燭火,映著林琛的臉,明暗不定。
林琛垂首,雙手接過了那個冰冷的鐵盒。
“臣,遵旨。”
他沒有問為什麼,也沒有表露任何情緒。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君要臣為刀,臣便隻能斬儘眼前一切。
“去吧。”武則天揮了揮手,再沒有看他一眼,重新將注意力放回了那巨大的沙盤之上。
一名內侍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林琛身後,躬身引路。
“林評事,請。”
穿過幽深寂靜的宮道,夜風帶著涼意,吹在臉上,卻吹不散心頭的燥熱。
林琛捧著盒子,每一步都走得異常平穩。
從他接過這個盒子的那一刻起,大理寺評事林琛,就已經死了。
活下來的,是天子的一把刀。
……
魏王府。
曾經門庭若市,車馬喧囂的府邸,此刻一片死寂。
門口的石獅子,在慘淡的月光下,透著幾分蕭索。
府門緊閉,連燈籠都隻點了一半,昏黃的光暈,barey照亮了門前的一小片地方。
林琛的馬車,在街角停下。
他沒有讓車夫靠近,而是獨自一人,捧著那個鐵盒,走到了魏王府的大門前。
“咚,咚,咚。”
他伸手,叩響了門環。
過了許久,門才“吱呀”一聲,開了一道縫。
一個老門房探出頭來,看到門外站著的人是林琛,那張布滿皺紋的臉瞬間沒了血色,雙腿一軟,差點跪下去。
“林……林大人……”
“開門。”林琛的聲音很平靜,“陛下有旨,命我來見魏王殿下。”
“陛下”二字,是最好的通行令牌。
那老門房不敢有絲毫怠慢,手忙腳亂地打開了沉重的大門。
林琛邁步而入。
府中,一片狼藉。
白日裡被千牛衛衝擊過的痕跡還未完全清理乾淨,廊柱上甚至還留著刀劈斧砍的印記。
一路走來,遇到的下人和護衛,無不低著頭,遠遠地避開他,仿佛他是什麼帶來瘟疫的使者。
正堂內,沒有點燈。
武承嗣一個人,穿著一身常服,失魂落魄地坐在主位上。
他沒有了白日的瘋狂與猙獰,也沒有了往日的陰沉與倨傲。
此刻的他,隻是一個被抽走了所有精氣神的中年男人,頭發散亂,眼神空洞,呆呆地望著堂外的黑暗。
林琛的腳步聲,驚動了他。
他緩緩轉過頭,看到了那個捧著鐵盒,一步步走近的年輕人。
“你……你還來做什麼?來看本王的笑話嗎?”
林琛走到堂中,將手中的鐵盒,輕輕地放在了武承嗣麵前的案幾上。
“砰。”
一聲輕響,卻讓武承嗣的身體猛地一震。
他的視線,死死地黏在了那個熟悉的鐵盒上。
“這是……”
“陛下有旨。”
“陛下說,王爺您丟的東西,她老人家替您找回來了。”
武承嗣猛地抬頭,死死盯著林琛,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和巨大的荒謬感。
找回來了?
他為了這個盒子,率私兵圍攻國公府,被當場拿下,褫奪差事,禁足府中,淪為整個神都的笑柄。
到頭來,一句輕描淡寫的“替你找回來了”?
這是何等的羞辱!何等的諷刺!
“她……陛下是什麼意思?”武承承嗣的嘴唇哆嗦著。
“陛下還說,讓您,好好收著。”
他不是傻子。
到了這一步,他若是再不明白,就真的白活了這麼多年。
這不是賞賜,更不是寬恕。
這是枷鎖!
是陛下親手給他戴上的,一條看不見的狗鏈!
陛下把這個代表著他最大罪證的盒子還給了他,就是要告訴他,你的命,你的罪,都攥在我的手裡。
今天我可以讓你為了這個盒子身敗名裂,明天我就可以讓你重新擁有它。
但你不再是魏王,你隻是一條狗。
一條……隨時可以放出去,去咬另一條狗的惡犬。